冷宫薄凉欢色:失心弃妃(169)
作者:风宸雪
风初初被她这般一说,自然是微微笑了起来:
“是吗?抱来给哀家瞧瞧。”
奶娘闻声,从筱王妃手中接过世子,抱予太后,风初初接过世子,纵然才满月的孩子,加上层层包裹的襁褓,也是有几分重量的,只这么抱着,却是突然想起,若她那个孩子还在,应该能走路了,或许,还能唤她一声娘。
不,即便能唤,这声娘,终究是唤不得的。
只这一念,把她从短暂的遐思里拉回,面上的神色,仍是平静自若的:
“果真是和先帝有几分相像呢。”
她的手温柔地去触了一下世子细腻的小脸,没有想到,忽然,世子哇地一声,接着,一口奶便悉数回了出来,有几滴溅到了太后的指尖,那宽广的袖口自然也染上了些许奶渍。
“太后。”喜碧在一旁轻唤了一声,风初初皱了下眉,喜碧早识趣地抱过世子,交给奶娘。
“呀,太后,这袖口脏了呢。”胥贵姬瞧了一眼,关切地道。
“是啊,你们继续,一会戏该开锣了,哀家现在去换一件。喜碧,扶哀家到偏殿去更衣。”
“是,太后。”喜碧喏声。
但凡宫里与宴,高位分的后妃都有独立的偏殿以供更换衣裙,太后自然也不例外。
哪怕,曾经有段时间,她几乎连这太后的尊位都保不得,可如今,她却仍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子。
由喜碧扶着,往偏殿去时,眼角的余光,终是再睨了一眼那青色的身影。
西陵枫却只是淡淡地坐在那,恁凭周围如何的喜气洋洋,那喜气,却是没有近他半分一样,他只坐在那,岿然不惊。
任何时候,他都是那样岿然,也是那样沉稳。
她的唇边嚼起一抹苦笑,接着,慢慢地步出殿去,进到偏殿,待宫女奉上干净的锦袍时,她挥手摒去一众宫女,只留下喜碧。
“喜碧,到殿外给哀家守着。”
“是,太后。”喜碧自然清楚太后的意思,躬身退出偏殿。
而太后换了一套浅淡的锦裙,只推开偏殿的侧门,外面,是太液池的池水流经的一泓湖泊。
月华如水下,湖泊澄碧如镜,镜中,孑然的女子身影旁,随着落叶的飘落,影碎开,复拢合的时候,那孑然的身影旁,终是出现一道青色的身影。
她的心,也在这刹那,慢跳了一拍。
原来,无论隔多长时间,始终,还是有人,能让她的心,滞跳的。
单单纯纯的滞跳。
呵,真难得啊。
“来了。”她轻轻说出这句话。其实,站在这,她是忐忑的,因为,她并不知道他会不会跟来,哪怕昔日,除非她主动邀他,否则,他也是视若无睹的。
而来到这泓湖泊,并非仅有偏殿一处入口,只需通过旁边的林荫道就能绕进来,曾为东宫太子的他,对于这一隅的环境,自然是熟悉的。
至于其他的偏殿,纵然能到这湖泊,可,隔着假山,除非走过假山,却又是看不真切的。
当然,她也并不能带他入得殿去,否则,被人瞧到,却是不好了,反是站在这里,即便,有人看到,又何妨呢?
从来没有人会怀疑到,她和他的关系。
一直以来,这种隐蔽,她也认为,断都能断得干净,可事实是,她终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冷情。
“是,来了。”他低低地应出这一声,复道,“还要多谢太后从中的斡旋,让孤得以这么快就离开归远。”
哪怕,已经不是太子,有些习惯,却还是在的,譬如,他仍是习惯自称‘孤’,不过,因为他是先帝的皇长子,按着坤朝的宫规,即便是庶人,都是能这般自称的。
“其实,哀家要的,远不是你这样的回来。”风初初悠悠说出这句话,她知道,他必是能听得懂。
事实也是,阴差阳错中,使得她所想的部署,出现了偏差——
囚为太尉根本不可能会同意调遣士兵去往洛州,是以,只有利用翔王惦记着蒹葭的心理,加上,又是屡建战功的王爷,私自越过太尉,利用他自个手上的半块虎符将三十万大军悉数调离去洛州。
而一旦岭南的驻兵被调遣走,归远城破或许也指日可待,这样,只要西陵枫愿意,便能恢复自由身。
隆王虽然仇视她,可瞧得出,对西陵枫是极好的,加上隆王归顺了觞国,西陵枫借助隆王之力,在坤国国门被破之际,仍以原太子的身份指出西陵夙是谋逆篡位,必是能藉此,重得帝位。
纵然,这样得到帝位,不啻是倚靠觞国的帮助,也因此,会付出一些代价,但再怎样,于觞国来说,要的无非是版图扩张,得到更多的财富,这些,倘以数倍的兵力折损去换来,或许还不如以兵不血刃的和谈方式得到。
所以,对于这样的安排觞帝不会拒绝,只要西陵枫愿意即可。
这,亦是隆王在她离开俪景行宫的前夕,命人送来的一封密函中所提到的。
她可以不做,不做的下场,亦是死路一条,因为隆王不会放过任何背叛西陵枫的人,这一次,也仅是念在西陵枫的面上,给她的一次将功补过机会。
至于把握与否,生和死,也全看她的一念了。
然,事实,不用隆王这般做,她对西陵枫是有内疚的。
而最初的那次宫变,在既成事实后,才能成为真正最尊贵的女人。她也会利用这个身份,假以时日后,再想法子释出西陵枫。
只是,没有想到,第二次的宫变发生时,她的野心加上隆王对她的仇视,仅成全了西陵夙的坐山观虎斗。
说到底,是她太低估了西陵夙,也忽视了隆王对西陵枫的手足情竟是真的。
纵然,她恨隆王连累她失去了孩子,可,这份恨,若能换来西陵枫提前从归远以另外一种身份回来时,她愿意暂时忘却。
所以,隆王这一次的提议,她是应允的。也在那时,她就清楚,洛州行宫会有变数,这样的变数虽然提前让她知道,亦意味着一旦她轻举妄动,命,定是会不保的。
而她珍视着自个的命。
可,她和隆王都没有想到的是,西陵枫不仅没有这么做,反是襄助于翔王,揭发了郝副将叛变的事。
纵然,因着这一揭发,西陵枫将功赎罪,被封了侯爷,但,终究距离之前设想的,着实差了太远。
“不管怎样,你放心,孤不会再让隆王伤害你。”西陵枫淡淡地说出这一句,他的眸光平和,只凝着面前同样波澜不惊的湖泊。
这样的性子,却还是在先帝驾崩时,做出逼宫的行为,真的是不可思议。
惟独,她隐隐知道,这不可思议源于什么,只是,怕去看透罢了。
“哀家不担心他会再伤害哀家,本来那些就是你该得的。”
“看破功名利禄,其实不难,难的,仅是在放下的那一刻。”他的声音有些喟叹,而这一句话的意味,难道真的就是表面那样吗?
她想,并不是的。
可,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仅是从那倒影里,瞧着他的落寞,她的心,柔软疼痛。
原来,她还是会疼痛的。
“不管怎样,回了帝都就好,皇上宅心仁厚,会善待侯爷的。”
“他能善待太后就好。”西陵枫若有所思地说出这句话,终是步子稍稍朝前走了一步,“夜凉露重,别在外站着。冷暖,以后只有自知。”
“哀家——知道。”这句话的声音,却是艰涩的,干干的,有些什么却仿似要从眸底流出一样。
只是,在很久之前,她就不会让这种软弱有流出的机会,微微扬起脸,不过是些涩苦的东西,倒流了回去。
可,这一次,他却是轻柔地将一件东西置进她的手心,不用去看,她知道是什么,是一方手帕。
原本,她的手帕,转了一圈,终是还了回来。
然,在此刻,她只用宽大的袍袖掩了,从他的手中接过,他的手松开的刹那,她的指尖却是下意识朝前挪了一下,这一挪,她能触到他甫要撤离的手指,依旧和以往一般的温润,这层温润,顺着她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沁入,然后她再没有办法抑制眼底的暖意,一颗许久许久不曾流过的泪珠,便是坠了下来,顺着她光滑的脸颊,一直流到了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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