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大结局(出书版)+番外(5)

作者:流潋紫


海兰连忙扶住了绿筠,死命拖她起身,不让她跪在汹涌的急雨与水洼之中,“贵妃姐姐,你快起来,自己的身子要紧。永璋病着,一切都指望着你呢。你何苦在皇上气头上再重提此事!”

绿筠闻得此声,愈加悲切,“皇后娘娘,您不知道永璋病成那样糊涂,还心心念念唤着他皇阿玛,不停地说‘皇阿玛息怒’。臣妾身为他的额娘,真是不忍心啊!”

如懿示意宫女上前扶住,安慰道:“你别着急,过了这几日,皇上定会明白过来的。”绿筠被拖扯着半倚在侍女身上,泪眼婆娑,一张脸青白得可怕。如懿定神望去,更是心惊。纵然有雨水冲洗,绿筠的衣襟上仍有斑斑点点暗紫的血迹,触目惊心。

如懿连忙道:“怎么呕血了,可是伤在哪儿了?”

可心带着哭腔道:“皇后娘娘,皇上方才生气,一脚踢在了小主的心窝上。小主不防,所以呕了血了。”

雨水猝不及防地扑上身来,春日的雨水尚有寒气,立得久了,雨水如鞭挥落,抽得脸上、身上一阵阵发痛。她犹自如此,何况绿筠是病久了的人。奈何绿筠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挣扎着往地上跪去,“皇后娘娘,求您开恩,让臣妾跪在这儿直到皇上息怒!”她仰起脸,痛声哭喊:“皇上,若有什么责罚,都让臣妾受着吧。臣妾教子不善,都是臣妾的过错。”她每说一句,便往前膝行一步,重重叩首。如此反复数次,直到行至殿前廊下,复又退回瓢泼大雨中,再度开始。皮肉碰击砖地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沉闷而悠长,仿佛重锤落于心间,恻然疼痛。

数次之后,如懿再忍不住,匆匆步上玉阶立于养心殿门外。哀求道:“皇上开恩,请顾怜纯贵妃有病在身,实在不宜如此劳动。皇上息怒开恩啊!”

她的恳求在雨水茫茫中听来格外微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恳求是否会得到皇帝的回应。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如同阶下茫然叩首哀痛不已的绿筠一般,微如尘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养心殿的朱漆填金门霍然打开,门扇开合间沉重的余音,为她唤起一缕希望。

皇帝颀长的身形投下巨大如剑削的影子,将她被水汽氳得潮湿的身体覆盖而下。他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冷漠而渺远,“皇后不好好待在自己宫里,陪着疯妇一起糊涂做什么?”

如懿心头阵阵发紧,连忙道:“皇上,纯贵妃有病在身,一时糊涂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容她回宫吧!”

皇帝冷然道:“朕从未要她留在养心殿前现眼。她自己执意如此,朕有什么办法?”

绿筠见皇帝出来,手忙脚乱匍匐上前,抓住皇帝的袍角,泣不成声,“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向永璋说起后宫之事,不该让他对承乾宫心生怨怼。但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永璋也是说者无心,他只是心直口快。皇上,您知道的,他就是这么个孩子,您别与他计较啊!”

皇帝一脚踢开她的手,厌恶道:“这样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朕听着也厌烦了。你从没什么好主意教你的孩子。永璋庸懦,永瑢无能,幸好璟妍是个女儿家,否则又被你耽误了一个。”他指着廊下打着伞默默候立的海兰,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你不能学孝贤皇后当年怎么管教皇子,也大可学一学愉妃。同样生了儿子,永琪还比你的儿子出息,但她就不会钻营,懂得安分守己,懂得如何做一个好额娘。而不是像你这般,惹是生非,心术不正!”

绿筠惊得面色惨然,呼吸急促如潮,一仰身险险倒在如懿怀中。如懿听皇帝的话说得狠戾,知道是动了真怒,忙拉过绿筠在身后,劝道:“皇上息怒。纯贵妃为了永璋已经伤心坏了,她担不起皇上这般重贵。”“她担不起?”皇帝从袖中取出一物,掷于绿筠面前,“朕刚才踹你那一脚不是朕气糊涂了,那是你该受的!当年你自己做下的好事,还敢说自己不是心术不正!你和淑嘉皇贵妃一样,便是有你们这样的额娘,才有这般不肖之子!”

如懿见绿筠脸色苍白,几欲昏厥,忙扶住了她。目光扫视之处,却见皇帝抛下的是一枚烧蓝鎏金蜂点翠绣球珠花,那式样极是眼熟。如懿细细辨认,讶异道:“皇上,这枚珠花是您当年赏赐纯贵妃的,一共六对。这一枚怎会在您手中?”

皇帝激怒不堪,“她自己做的好事,自己知道!当日素心死得蹊跷,死时手中紧紧捏着这枚珠花,能说与她毫无干系!”

第三章 倾雨

仿佛有巨浪汹涌澎湃而下,那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或与金玉妍有关,或许也有绿筠的嫌隙。但,那毕竟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岁月荒芜了烟草,谁还分得清真假呢?要紧的是,这些年来,绿筠的确不是本性恶毒之人。

绿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拼命摇头,喉中发出荷荷怪声,一张脸紫涨不堪,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海兰静静跪下,看着几欲晕厥的绿筠,柔声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说话,是与臣妾想的一样。多年前的事了,谁还说得清到底是谁害了谁,还是偶然巧合,或是被人设局陷害?孝贤皇后与素心都闭目于九泉,咱们又何必苦苦追宄?臣妾恳请皇上一句,息事宁人,也当为寒氏求个安宁吧。”

她的话,让皇帝的怒气稍稍平息,如懿将绿筠扶到海兰怀中,使个眼色示意她们退下,温然劝慰道:“皇上,寒氏初入宫闱,已然惹来无数非议。纯贵妃资历既深,又有儿女,便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您听过也罢了,何必与女子计较?”说罢,盈然起身,挽住皇帝手臂,缓缓踏入暧阁,将一室喧闹留于殿外。

如懿与皇帝一并坐下,捧过皇帝吃残的茶,挥手倒去,盈盈一笑,“所有烦恼事,如这残茶,泼去可好?”

皇帝犹有余怒,别过头道:“朕也想不恼。可气的是贱妇久在宫闱,还这般不识大体,引起纷扰。”

如懿思忖片刻,用清水缓缓冲洗杯盏,投入陈皮与甘菊,以滚水冲泡,看着甘菊一瓣瓣绽开于水中,盛放出宁神甘和的怡然香气,方才递与皇帝,“纯贵妃的性子算是好相与,都有些微怨言,何况旁人?皇上纵然爱惜寒氏,也不能引起六宫怨言。雨露均沾,才是六宫和睦之道。”

皇帝怔了片刻,颇为苦恼,握住她的手道:“如懿,你一定觉得朕昏了头是不是?朕宠爱寒氏,自己也觉得是在发疯。可朕一点办法也没有,完全不受控制,做任何事,就想换她真心一笑。”如懿听着他字字句句,直如剜心一般,抛开皇帝的手道:“皇上对着臣妾说这样的话,是当臣妾为无欲无求无心无肝的女子么?可以任由夫君向自己诉说对别的女子的衷肠痴心!”

皇帝懊丧不已,牵住她的手丝毫不肯放松,“如懿,除了你,这样的话朕还能对谁说?朕对着寒氏已经有无限烦恼,可后宫还是不让朕有片刻安宁!朕能征服最凶蛮的部族,却征服不了一个女人的心,你叫朕如何不恼不恨?”

如懿满心气不过,愈加掺了酸涩之意,道:“皇上纵然满心要征服寒氏,又与纯贵妃母子何干!再不然,永璋还年轻没历练过,何苦这样唬着他?”

皇帝一提永璋,便生不豫,“永璋是朕的亲生子,朕怎么会不疼他?可是朕每每见他,都是这般懦弱无能的样子。朕真是恨铁不成钢!”

如懿切切劝慰,殷殷道:“皇上待永璋,每每呵斥多于教导。也难为皇上,有那么多阿哥,难免不能一一细心。可于纯贵妃而言,三阿哥是她爱子,她如何不焦心爱惜?皇上所言所行,不仅伤了父子之情,也伤了纯贵妃的心。”

皇帝将手中杯盏重重一顿,“慈母多败儿。若无她宠溺,永璋不会被纵得这般不成样子。若非她挑唆,永璋怎会擅言宫闱之事,议论长辈妃妾?若她肯严加管教,当年也不会生出那般夺嫡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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