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番外(109)

作者:流潋紫


自身体复原以后眉庄渐渐变的不太爱出门,对于玄凌的宠爱亦是可有可无的样子,非召幸而不见。如今情势这样逼人,眉庄再克制隐忍,终于也沉不住气了。

那日眉庄来我宫中,来得突兀。门外的内监才禀报完她已径直走了进来,连宫女也没扶着。我见她脸色青白不定,大异往常,心知她必有话说,遂命所有人出去。

眉庄紧咬下唇,胸口起伏不定,脸色因愤怒和不甘而涨得血红。

我斟了一盏碧螺春在她面前,柔声道:“姐姐怎么委屈了?”

眉庄捧了茶盏并不饮,茶香袅袅里她的容色有些朦胧,半晌方恨恨道:“华妃——”

我婉转看她一眼示意,轻声道:“姐姐,是皙华夫人——”

眉庄再忍不住,手中的茶碗重重一震,茶水四溅,眉庄银牙紧咬,狠狠唾了一口道:“皙华夫人?!只恨我没有一个好爹爹好兄弟去征战沙场,白白便宜了贱人!”

我悠悠起身,逗弄金架子上一只毛色雪白的鹦鹉,微微含笑道:“姐姐勿需太动气。皙华夫人——这样炙手可热,我怎么倒觉得是先皇玉厄夫人的样子呢?”

眉庄不解,皱眉沉吟:“玉厄夫人?”

我为鹦鹉添上食水,扶一扶鬓角珠花,慢慢道“玉厄夫人是汝南王的生母,博陵侯幼妹,隆庆十年博陵侯谋反,玉厄夫人深受牵连,无宠郁郁而死。”我淡淡一笑:“为了这个缘故,玉厄夫人连太妃的封号也没有上,至今仍不得入太庙受香火。”

眉庄苦笑:“慕容家怎么会去谋反?”

我微微冷笑:“何需谋反呢?功高震主就够了。何况他们不会,保不齐汝南王也不会。”

眉庄这才有了笑容,道:“我也有所耳闻,近几年来汝南王渐有跋扈之势,曾当朝责辱文官,王府又穷奢极欲。朝野非议,言官纷纷上奏,皇上却只是一笑了之,越发厚待。”

我微笑不答,小时侯念《左传》,读到《郑伯克段于鄢》,姜夫人偏爱幼子叔段,欲取庄公而代之,庄公屡屡纵容,臣子进言,只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等叔段引起公愤,恶贯满盈,才一举杀之。虽然后人很是鄙薄庄公这样对同母弟弟的行径,然而于帝王之策上,这是十分不错的。

日前玄凌只作戏言,于汝南王狷狂一事问我意下如何,我只拿了一卷《左传》将庄公故事朗朗念于他听,玄凌含笑道:“卿意正中朕怀。”

如今一切烈火浇油,亦只为一句“子姑待之”。

我含笑低首,“溃疡烂到了一定的程度,才好动刀除去。由着它发作好了,烂得越深,挖得越干净。”见眉庄微微沉思,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姐姐近来仿佛对皇上很冷淡的样子。”

眉庄淡漠一笑:“要我怎样婉媚承欢呢?皇上对我不过是招之即来,挥之则去而已。”

我慢慢沉静下笑容,只说了一句:“没有皇上的恩宠,姐姐怎么扳倒皙华夫人?——越无宠幸,越容易被人轻贱。姐姐是经历过的人,难道还要妹妹反复言说么?”

她妙目微睁,蕴了一缕似笑非笑的影子,道:“你很希望我得宠?”

四月末的天气风有些热,连花香也是过分的甜腻,一株雪白的荼蘼花枝斜逸在窗纱上,开到荼蘼花事了,春天就这样要过去了。屋中有些静,只闻得鹦鹉脚上的金链子轻微的响。眉庄盏中碧绿的茶汤似水汪汪的一汪上好碧玉琉璃,盈盈生翠。我心下微凉,片刻才道:“我难道希望看你备受冷落么?”我静一静,“姐姐近日似乎和我生分了不少,是因为我有身孕让姐姐伤心了么?”

眉庄摇头:“我并没有,你不要多心。”她说:“我和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你说的话我记在心上就是。”

我送了眉庄至仪门外,春光晴好,赤色宫墙长影横垣,四处的芍药、杜鹃开的如锦如霞,织锦一般光辉锦簇,眉庄穿着胭脂色刻丝桃叶的锦衣走在繁丽的景色中,微风从四面扑来,我无端觉得她的背影凭添了萧索之姿,在渐老的春光中让人伤感几多。

历年五月间都要去太平行宫避暑,至中秋前才回宫。今年为着民间时疫并未清除殆尽恐生滋扰,而战事结束后仍有大量政务要办,便留在紫奥城中,也免了我和杜良媛怀胎之中的车马劳顿。

淳儿的死让我许久郁郁寡欢,眉庄除了奉诏之外不太出门,陵容倒了嗓子更是不愿见人,鲜少来我这里,惟有敬妃,还时常来坐坐。

玄凌怕我这样郁郁伤了身子和腹中孩儿,千方百计要博我一笑,送了好多新鲜玩意儿来,又命内务府寻了一只白鹦鹉给我解闷,并允了我三日后让新婚的哥哥带了嫂嫂来宫中相见。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

这日一早哥哥见过了驾,便带了嫂嫂薛茜桃来我宫中。

哥哥与嫂嫂知我新晋了莞贵嫔,所以一见面便插烛似的请下安去:“贵嫔娘娘金安。”

我眼中一热,迅速别过脸去拿手绢拭了,满面笑容,亲手搀了他们起来,道:“难得来一回,再这样拘束见外岂不是叫我难过。”接着又命人赐座,我问:“爹爹和娘亲都还好吗?”

哥哥道:“爹与娘都安好,今日进宫来,还特意嘱咐为兄替两位老人家向娘娘问安。”

我眼圈儿一红,点点头:“我在宫中什么都好,爹娘身子骨硬朗我就放心了。哥哥回去定要嘱咐爹娘好生保重,我也心安。”

嫂嫂又请了个安:“都是托娘娘洪福。爹娘听说娘娘有了身孕,又新封了主子,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娘在家中日夜为娘娘祝祷,愿娘娘一举得男。”

我仔细打量这位嫂嫂,因是新婚,穿一色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人如其名,恰如一枝红艳艳的桃花。并不是出奇的美艳,只是长得一团喜气,宜喜宜嗔,十分可亲。

我暗暗点头,凌容的性情隐婉如水,我这位嫂嫂却是爽朗的性子,顾盼间也得体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想来可以主持甄府事宜为娘分忧。心下很是可意,遂道:“嫂嫂的父亲薛从简大人为官很有清名,我虽在深宫中,也素有耳闻。皇上时常说若人人为官都如薛大人,朝廷可以无恙了。”

嫂嫂忙谦道:“皇上高恩体恤,父亲必当尽心效力朝廷。”

我呵呵一笑,看着哥哥道:“哥哥如今在朝为官,可要好好学一学你的岳父大人啊。”

哥哥略略一笑,犹不怎样,嫂嫂却是回头朝他粲然一笑,露出雪白的皓齿如玉。如斯情态,哥哥反却脸红了。

哥哥来之前,我尚且有些不放心,嫂嫂是他从未见过面的,只怕夫妻间不谐,将来失了和睦。我当时于众人之中择了她,一是她父亲颇有清名,二是在闺中时也听过一些嫂嫂的事,知道是易相处的人。但这样未曾谋面而择了人选终究是有些轻率的。如今看来,却是我白白担心了。这样一个爱笑又会言谈的女子,纵使起初无什么情意,长久下来终是和谐的。

哥哥指着桌上食盒道:“娘说妹妹有了身孕只怕没胃口,这些菜是家里做了带来的,都是妹妹在家时喜欢吃的。”

我含笑受了,命流朱拿去厨房。

正说着,陵容遣了菊清过来,说是赠些礼物给我兄嫂做新婚贺仪,是八匹上用的宫缎素雪绢和云霏缎。这些宫缎俱是金银丝妆花,光彩耀目。陵容如今失宠,这些表礼想是她倾囊所出,心里很是感慰。

菊清道:“我家小主本要亲自过来的,可是身子实在不济,只好遣了奴婢过来。小主说要奴婢代为祝贺甄大人和甄大奶奶百年好合,早得贵子;又请两位问甄老大人和老夫人安。”

眉庄摇头:“我并没有,你不要多心。”她说:“我和你还是从前的样子。你说的话我记在心上就是。”

我送了眉庄至仪门外,春光晴好,赤色宫墙长影横垣,四处的芍药、杜鹃开的如锦如霞,织锦一般光辉锦簇,眉庄穿着胭脂色刻丝桃叶的锦衣走在繁丽的景色中,微风从四面扑来,我无端觉得她的背影凭添了萧索之姿,在渐老的春光中让人伤感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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