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乱臣(48)

作者:诗梳风


半年前,沈霓想不到究竟要去淇州还是沂州,沈照渡被她摇摆得头昏脑涨,干脆放开缰绳随白蹄骍做决定。

结果两个地方都没有选,它选择了和沈照渡初遇的地方——西南。

西南一役于沈照渡意义极深,若无这场恶仗,他没有机会进京面圣,也就不可能与沈霓重逢。

到达苍州后,沈霓用萧翎留下的户籍纸换了个假身份。

沈照渡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沈霓亲他哄他两下,他看不见的尾巴便左右摇晃起来,不情不愿地拿着假身份买了一座宅院。

宅院不大,胜在依山傍水,从他们二层的房间往外看,是碧蓝的湖天一色和洁白的雪山。

政局未定,沈霓也没有想要到四处奔波的念头,但湖光山色总有看腻的一天,她便让沈照渡把旁边的别院也买下来,改作学堂收留在流浪街头的孤儿乞丐。

她教文,沈照渡负责武。

平日授课的时候,她总能听到沈照渡气急败坏的吵骂。

“你手是瘸了伸不直吗?全部给我站直了!”

“现在是没给你吃饭吗?没打碎木板的今晚别吃饭了,反正吃了也白吃!”

“瞪什么瞪!就是说你白痴!扎马步都扎不稳,我一脚就能把你踢瘸。”

都是些半大的孩子,颠沛的生活让他们更崇尚武力,所以都跑去和沈照渡学武,沈霓念书的小厅里只有零星几个瘦弱的孩子。

可过没几天,情况完全反了过来,一些从沈照渡那边过来的孩子宁愿站着听讲也要留在沈霓这边。

沈照渡当天晚上气得饭都吃不下,躺在床上抱着沈霓愤然控诉:“我堂堂武官之首左都督,还是武忠梁国公,慧觉的关门弟子。我的马蹄踏遍大裕江山,是令外敌闻风丧胆的大将军,他们些毛都没长齐的小乞丐凭什么嫌弃我!”

他不是个与人交际的好手,愿意慷慨教授陌生人已是极限。

沈霓很想笑,但看得出他是真的灰心气恼,只能憋着笑意安抚他:“大将军跟小孩子计较什么,不是说好今晚要我松松筋骨吗?”

暖阁里还放着炭盆,沈霓只穿着一件薄纱大袖,藕粉色的肚兜与她被热气蒸得泛红的皮肤相差无几。

“我也被气得腰酸背痛,不如姐姐在上面帮我松松?”

沈霓被掐着腰抱起,刚张嘴想惊呼,就被沈照渡仰头吻住。

那天晚上,苍州下了第一场秋夜凉雨,淅淅沥沥地响了一晚,暖阁里的莺啼燕啭,听得沈照渡浑身潮红,到最后翻身将无力的沈霓压在床上。

沈霓□□懒洋洋趴在沈照渡身上:“现在消气了?”

“怎么不气?明天谁敢不来我这儿,都赶出去!”

沈霓又气又好笑,起身捏他鼻尖:“你这牛脾气,就不能把他们当成你的亲生孩儿对待吗?”

沈照渡用力哼了一声:“我们才不会生出这样顽劣的孩儿!”

到了第二天,沈霓把学堂座位挪到庭院,沈照渡的脾气立即大幅消退,不再动不动就骂人。再气急,只要沈霓眼神横过去,他立马闭嘴,耐心教导。

时间一久,孩子们又回到了他身边学武。

沈照渡高兴得连续几晚都要在上面给沈霓松筋骨。

中秋那天,沈霓没有设课,一早和沈照渡到外面的饼铺买了刚烤好的月饼分发给孩子们,给他们过了个快乐轻松的节日。

发完月饼后,沈霓回到家里,看到沈照渡蹲在门口举着个月饼,左看看右看看。

沈霓和他并肩而坐,听到他喃喃自语般开口:“这还是我第一次吃月饼。”

酸涩从心底涌上,沈霓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元宵的汤圆,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腊八的粥,以后都陪你一起吃。”

沈照渡垂眸,沈霓也在看他,眼里一汪柔情似水倒映着他的笑脸。

他把月饼递到她嘴边:“你先吃。”

沈霓不同他客气,张嘴咬了一大口,再凑上前去去他缠吻。

月饼过后,便是腊八粥,过了腊八就是年。

沈霓还在想应该安定留在苍州过年,还是偷偷逃窜回赵州见爹娘时,沈照渡给她带来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沈婳死了。

在御驾亲征凯旋的萧鸾面前,从宫门城楼上一跃而下。

消息是侯府的影卫传回来的,潦草地写在一张纸上。

纸张粗糙,笔迹潦草,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才确认一遍都没有看错。

她起身钻进沈照渡的怀里,他默契地将她搂进安慰。

“为什么?”

她印象中的堂姐比谁都要强,为达目的可六亲不认,不择手段,怎么可能会自杀?

沈照渡把袖子借给她擦眼泪:“萧鸾要收拢兵权,为求自保,沈正平选择逼宫。”

自他假死后,萧鸾手下已无镇得住三军的大将,漠北一役只能由他御驾亲征。

怕武官趁机谋反,在出征前他吩咐文官弹劾打压手中握有兵权的重臣,手握重兵成国公自然是首当其冲的那位。

眼看要锒铛入狱,家破人亡,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婳。

利用沈婳压制萧鸾。

沈霓太了解成国公府的人了,堂姐和大伯都是野心勃勃又极为自私人,只有利益,没有亲情,会狠厉破釜沉舟并不离奇。

“萧鸾不接受威胁,所以逼死了堂姐?”

沈照渡摇头:“萧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倒是沈婳跳下城楼前说了一句。”

“三郎,我从前欠你良多,但从今以后,我便不欠你了。”

沈霓再次将脸埋进沈照渡怀里,将他紧紧抱住,如同劫后余生。

沈照渡亲亲她的发顶柔声劝慰:“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趁萧鸾心死如灰还没缓过来之前,我们必须赶回赵州保护沈府上下。”

他隐瞒了沈霓一些没有写在纸上的捕风捉影,例如影卫说的,沈婳怀有六个月的身孕,而萧鸾御驾亲征也是六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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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五十(正文完)

沈照渡带着沈霓风餐露宿赶到京城与赵州边境时,萧鸾发下第一次旨意——沈婳将以皇后之礼下葬永陵。

但在建的永陵到底是先帝的陵墓,还是当今圣上的,无人知晓。

第二道旨意紧随其后,褫夺沈正平爵位,处以凌迟极刑,锉尸枭首,抄其家,阖府上下同收入诏狱,待秋后处斩。

至于其他同党,大多已不堪诏狱酷刑,死于审问之中的摧残。

沈照渡拿着从库房里找出来的丹书铁券看了很久,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终只剩一句叹息。

萧鸾是守信的。

沈霓也记得沈照渡求萧鸾放过她一家的事,听到这道旨意也不免唏嘘。

“难怪皇帝会称孤道寡。”

兄长驾崩,知己离去,鸾凤分飞。

萧鸾前半生不断在抢夺,又不断在失去,走到最高处只剩自己的孤影陪伴。

一只大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过神,面前的沈照渡正一脸不悦地盯着她:“你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

沈霓恨恨地揪他的脸:“又乱吃飞醋。”

在苍州时,别院里的小男孩想和她一起玩,他都要龇牙咧嘴,被沈霓拧了几下耳朵还振振有词。

“你对他们,比对小时候的我还要好。”

沈霓更气:“也不知道是谁老往树上爬,还一不高兴就消失几天。”

要不是他动不动玩失踪,他们也不至于空白十年之久。

无需征战沙场的沈照渡白了不止一个度,脸蛋被掐红一块仍不服气,自言自语地嘀咕:“就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们何干。”

沈霓故意凑前去看他的眼睛,沈照渡果然立刻别过脸。

“你在害怕?”

他立刻干硬反驳:“没有。”

沈霓噗嗤笑了:“我还没说害怕什么呢。”

他们与萧鸾沈婳太像,难免会代入自己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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