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锋舰的前挡玻璃被碎石碎冰屡次击中，很快变得和蜘蛛网一样破碎，不过李瑞君运气很好，这玻璃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也没彻底碎开。

即将落地时，能透过蛛网似的裂痕目睹到厚实的冰面迎面而来，下一瞬间，整个舰擦撞着地面划出老长一段距离。

所幸他最终成功着陆，只是冲锋舰尾部和右侧翼严重受损，估计无法再飞起来。

舱内所有东西都移了位，警报声响做一团，李瑞君打开舱门，随后关闭了这艘完成使命的冲锋舰上所有电源，自己全副武装，艰难地挤了出去。

他一下到地面，就感觉极低温透过航天服渗漏进来，皮肤就算被保护着，也还是感受到扎人的刺痛和冰冷。还好，这儿好像没有风。

李瑞君茫然地站了会儿，脑中仍然回荡着方才着陆时震荡的感觉。

过了片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某种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凝神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一心希望不是自己的幻觉，如果这里有传声介质，陶满他们生还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很快，他确认了是真的有声音传来。

发出声响的是一块有明显裂缝的冰盖，李瑞君艰难地挪着步子移动过去，走到半途，冰盖自己忽然“裂开”了。

伴随一丝冰蓝色光束，里头探出来一个脑袋。

脸颊有点圆润，头发长了，用一根软绳扎了个小辫子在脑后，眼睛睁得很大很圆，里头流露出一丝害怕，又显得好奇。皮肤很白，在冰蓝色光线下尤其剔透。

李瑞君愣在原地。

“你……”出来的人正是陶满，惊诧地缩在冰盖后头，看着来人，目瞪口呆。

李瑞君一时间脑子里滚过无数念头，或许是太过混乱，他竟然一个念头也没留住，就这样干站了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陶满不确定地迈出了小半步，身子大半还是藏在冰后。

“李瑞君？”

李瑞君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如梦初醒。

他像忽然从沉睡中醒来的一只猛兽，就这样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搂住陶满，将他整个人按在怀里。

陶满的声音有点发抖，像是要哭出来了：“李、李瑞君——我只是想有生之年能摸到一块真正的低温钛，骗了你，你就算生气，也不用勒死我吧？！”

李瑞君一顿，手臂上的力气顿时卸下来，此时他的动作才更像是一个拥抱。

他试着开口：“没有，我只是……太久没找到你了。”

声音很好地传了出来，李瑞君自己也能听见，陶满当然是也听得清楚，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哦哦，原来是这样。”

在打开的冰盖后头，有更多颗脑袋探出来，想要一看究竟。

李瑞君听到动静，这才放开陶满，把属于李上将的气场重新装扮起来。

他假意咳了两声，问：“是不是可以不戴氧气罩？”

“哦对，可以的，你赶紧进来，在里面很暖和，可以把衣服脱掉。”陶满赶紧解释，带着李瑞君走入冰盖后面。

这里面是一个冰洞，真的非常暖和，四周泛着幽蓝色的光，光线来自于科考队自己带来的一种长明方灯，不是很亮，但在这够用了。脚底下触及的还是冰层，只是比上方的更厚实，他们在这里四处铺了些大小不等的绒和布料，不过还是有寒气扑上来，是这个洞里唯一让人觉得不暖和的地方。

李瑞君环伺一圈，见到了这个私人科考项目的启动报告书上罗列的每一个人。他们比起照片，看上去人均胖了一圈，气色都不错，都很好奇地盯着他。

陶满尴尬地揪了一下自己短小扎手的辫子，向所有人解释说：“这是李瑞君，是我家乡的一个上将，他……”

说着，陶满抬头看了过来，眼神依旧小心翼翼的。

“他，可能是来救我们的……”

陶满越说越小声，显得不自信。

李瑞君看了他一眼，接过话：“是来救你们的。陶满失联以后，他曾经任职的研究院里有很多人担心他，所以申请了一次来冰封星系开拓和科考的项目，我跟过来了。”

“那其他人呢？怎么只见你一个人过来？”

“主舰在磁场外，我降落前看到这里明显有人生活的痕迹，已经发了消息给他们，让他们去找最近的信号站帮忙救人。”

“太好了！”

“我的天，还以为我们得在这里住一辈子了！”

陶满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有人生活啊？我们都住在冰洞里，这里壁很厚，外头应该看不见里面才对。”

“我看到很多种着东西的农田。”

“哦，对哦！”陶满这才想起来，“这星球上有一种泛上地表的地热，分布不太均匀，那附近就会生出你看到的田里那东西，没有光照时繁殖很慢，不过可以吃。我们用带过来的人造拟态太阳照，它们就长得飞快，所以就大面积种植了。原来你是看到这个了。”

“嗯。”李瑞君答应着，眼神又粘在陶满身上，一直看他。

陶满还在那整理思路：“所以你就是在太空中看到了这些菜田，才觉得我们可能在这颗星球上，找过来的吗？”

“差不多。”

说完，李瑞君忍不住伸手出来，也想揪一下陶满的小辫子。

谁知道他的手才抬起来，陶满就本能地朝后躲了一下，两人对视上，彼此都有些愣神。

“额……”

“……我看你头发长了。”

李瑞君悻悻地收回了手。

陶满也很尴尬，没敢往前站了，只是说：“那个……说起来，你的冲锋舰好像坏掉了。”

“嗯，暂时没办法回去。”

陶满看了看其他人，说：“那要不……你先住下来吧。”

另一头一位坐着的、蓄着满脸胡须的中年男人道：“这里空间那么大，住下来也方便的。”

李瑞君朝他看去。

陶满帮着介绍：“这位是我们项目的牵头人，刁老师。”

“你好。”李瑞君简单地点头致意了，下巴微微扬起，态度不算友善。

陶满又挠挠头，轻轻扯了扯李瑞君的袖子，有意安抚似的看了他一眼。李瑞君收回姿态，神情稍缓和，退让了半步。

“抱歉，让陶满身涉险境了，”被称为刁老师的人道：“这处磁场的出现令我们措手不及，破冰舰被困在环绕着它的碎石带里头出不去。所幸舰载急救艇有足够的动力摆脱磁场，我们便放弃了星舰。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脱离那条不停绕圈的碎石带，又被吸入了这条带上。还好是陶满发现了这颗星球上有地热，我们的急救艇勉强冲到这里，可惜着陆的时候粉碎了，我们所有人只能被困在这儿。”

“是啊，半空跳伞那会我以为命都要没了。”

“这里倒是和我们观测加推演出来的冰封星球差不多，不，比那好些，这有地热，还有那种奇怪的可以在冰层和无光无氧环境生长的吃食，不然我们只能一直吃罐头了。”

边上另一人接过话头：“其实我们一直在努力自救，陶满利用波拿酸五色反应制造了一星球的类氧气体，还自制了信号源，我们想办法弄了这个冰洞，生存不成问题。”

“看起来是不成问题，”李瑞君若有所指道，“人都吃胖了。”

陶满以为李瑞君在讥讽他，一下子就有点难过，但他没敢吱声。

他其实很想念李瑞君，天天批评自己鲁莽，结果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在这儿看到李瑞君的那个瞬间，他突然特别害怕。

他还以为，李瑞君要当众打他一顿的。

但是李瑞君和以前一样有教养，没有那样做。

见陶满忽然不说话了，李瑞君仔细看了看他，又说：“很久没见你这个样子了。”

陶满讷讷地抬眼，以为把沮丧的情绪藏好了，问：“什么啊？”

“脸这么圆，像还在读书的时候。”李瑞君的语调变得温柔，好像很珍惜一般，抬起手来凑近陶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