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陶满像是要说服自己，非常郑重地点头，“还是做研究好，成功还是失败，结果都明明白白的。”

“是唉。”

陶满看似说服了自己，于是一鼓作气抄起桌上的笔记和资料：“好了，我去实验室了。”

说完他很不好意思地向倾听者小林道了谢，跑开去了。

陶满在实验室待了整整18个小时，直接待到了后半夜，远超过去最长记录。

他很久没有那么专心地对付手边的材料和数据了，一时间都不觉得疲劳，反而一身轻松似得，像重新活了一次，找回了最初沉浸在实验里头的快乐。

初晨的露水气味里，陶满心满意足地收工，走出实验室时还不忘跟小林发消息。

“我发现低温钛的研究数据还是太少了，现在有几个不同参照的实验组数据都证明低温钛的一些猜想性能有机会突破长途重载货和实战作战的技术瓶颈，我还是得再打一份申请上去，试试能不能要到上面的同意，去冰封星系挖几块低温钛回来。”

他的长消息石沉大海，毕竟这个时间点小林肯定还没起床。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李瑞君给他打过几个电话，还有3条信息。

“人呢？”

“别闹了，接电话。”

“在干嘛？”

最近一条是半夜里的，距离现在就半个多小时前。

陶满正看着消息记录发呆，新的来自李瑞君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陶满手指一顿，还是接了起来。

两人第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过了几秒，李瑞君不太确定地道：“陶满？”

陶满忽然鼻子一酸。

他做了一整天的调整，好像也调整得很成功，但只要听到李瑞君叫他，他还是难过。

“嗯。”陶满尽量轻声地回答，不让李瑞君察觉他的异样。

电话那头李瑞君的声音也并不像之前那么生硬了，他说：“怎么一天没接电话？”

“在做实验。”

想了想，陶满又补充道：“是你叫我不要把通讯器带进实验室的。”

李瑞君很无语，只好说：“一天都在实验室？”

“对啊。”

“那现在在哪？”

“刚出来，还在研究院。”陶满朝自己的办公位走去，目光盯着自己脚上踢踢踏踏的厚拖鞋。

李瑞君似乎听出他的情绪低落，进一步缓和了语气，说：“陶满，我还在跟老师的案子，现在很多证据都表明他是被人冤枉的，只有我这个身份和层级的人介入，许多事才好办，才有翻案的可能。我不是为了胡宁才接的案子，明白吗？”

陶满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李瑞君是在跟自己解释。

“我……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啊？”

李瑞君沉默了。

“我问了几次你在忙什么，你都没有说起胡宁。”

“我没事跟你提同事干嘛？”

“你平时会提别人啊，你的副官、上司、隔壁办公室新来的秘书，都说起过。”陶满意外地发现自己记忆力原来这么好。

李瑞君深吸一口气，道：“陶满，懂事一点行不行？”

他问得并不严厉，反倒有种无奈和纵容的语气，不过陶满没有听出来。情绪不好的陶满比平时更不聪明，他只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并没有不懂事。

李瑞君重重叹了口气，道：“我快要出发了，这次行动顺利的话，我们能抓捕到重要的在逃人证，很多事都会有眉目，我就能回来了。”

陶满没有接话。

李瑞君又说：“是不是一定要我回来接你才肯回家？”

陶满愣了愣，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地应答：“嗯……”

李瑞君在电话那头轻哼了一声，说：“行吧。好了，我要挂了，别熬夜做实验。”

“哦，拜拜。”

陶满挂掉电话，在座位上坐了会儿。

接着，他打开电脑去找一篇以前写过的关于申请前往冰封星系去采集低温钛的项目申报书，开始着手修改。

陶满一直没有休息，也没空停下来想李瑞君。

他把这一整天的实验收获整理出来贴进申报书，做为非常过硬的申请依据，数据和图表众多，援引文献繁杂，花费了他很多精力。好不容易写完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同事来上班。

陶满伸了个懒腰。

伸到一半，通讯器提示收到一条消息。

陶满起初还以为是李瑞君，有点扭捏地拿起来看，结果并不是他，是自己爸爸陶钦德。

万年不曾联系的陶钦德先生这天给他发了一段文字：

“陶满，星球综合办来统计人口登记信息，我帮你把登记记录迁出了，你可自行安排迁入现在的地址或者研究院，方便你工作开展。”

假客套的几句话，让陶满一下宕机在原地。

陶钦德当然知道陶满没办法在李瑞君家里做人口迁入，所以陶满的选择几乎只有唯一的一个——研究院。但他也许不知道，研究院的迁入人口名额只给外星系特聘人员开放。

这下陶满只能迁到明元星系上去了。

第48章 其实也无处可去

明元星系的人口办理点在他们主星上，陶满下班后过去了一趟，想赶紧让自己重新拥有登记信息。

但事情不太顺利。

办公点的工作人员礼貌告知他：“抱歉，我们星系无法接收流浪人口。”

陶满立刻说：“我不是流浪人口，我以前是禄神星系的，昨天才做的迁出。”

“如果您直接从禄神星系迁入的话是可以的，但是您先迁出了，就成为了流浪人口，那我们就无法接收……哦，对不起，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迁入的。”

陶满双眼睁大了：“什么办法？”

“办理移民手续的话是可以的，具体您可咨询移民办事处，出门左拐走一段路就到。”

“好的，谢谢。”

陶满火急火燎地跑出人口办，又赶着在关门前去了移民办。

移民办的工作人员非常熟练地告知他：“流浪人口办理移民手续需满足本星系内经济类贡献1000万元，或者重大事件中有特殊贡献获得星系勋章的，再或者走其他移民渠道。”

陶满只能问：“那什么是其他渠道呢？”

“嗯……”工作人员反复翻看手边一本厚厚的书籍，最后说，“这里没有明确，不过您可以关注光年论坛上我们办事处的官方账号，上面会有一些临时移民方案的。”

陶满听下来，知道自己大概是办不成了，只好一边关注了账号，一边离开办事处。

他走到街上时觉得分外疲倦，好不容易想投身实验的那点热情也冰冷了。

此时明元星系入夜，本地的灯火是常燃草燃烧时特有的那种发黄的昏暗色调。气温骤降，陶满从这里离开还得等摆渡舰只，在站台又冷又饿地缩着，心里想，今天得先回妈妈的房子住一晚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不见摆渡舰来，倒是等来一个电话。

李瑞君的声音沙沙的，从通讯器里传出来：“你现在在哪里？”

陶满愣了愣，小声问：“你回来了吗？”

“嗯，所以问你现在在哪？过来接你。”

陶满微微低下头，思绪十分混乱且沮丧，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过一小会儿，他说：“那我们在上次我定位的地方见吧。”

李瑞君有点意外：“你不在宿舍？去明元星系了？”

“嗯……”

“好吧，我现在过来。”

陶满觉得李瑞君的声音听上去也有点累，但是转念一想，人家是为胡宁，他心疼的样子就像个小丑。

再一刻钟后，短途摆渡舰到了，陶满拖着脚步上了舰。

他在舰上短暂睡了一觉，梦见自己在空无一物的宇宙空间里航行，一直往前一直往前，也不知要去哪里。他只觉得自己是要去找李瑞君，又好像不是，好像李瑞君已经找到了，但梦里的他没有管，还在一直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