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梁奇案(48)
作者:栀慕白
柳尚书慢慢说完,众臣听着,觉得很是在理,更何况这件事的背后,若没有皇帝的支持,瑄王殿下怎么可能成事?
萧梓竣微微吁了口气,看了眼下面心思各异的臣子们,沉声说道:“工部修葺温泉别庄之人,没有发现别庄异样有责,罚俸一年,着辞去崔歆瑞主持装饰美工一职,月后重新调人修筑。慎郡王及王妃虽无直接参与谋逆犯上,但教子无方,着收没封荫,流放岭南,田宅私兵全数充公。萧梓竛豢养私兵,毒杀朕与亲王,企图谋逆罪无可恕,择日处死。慎郡王侧妃方氏大义灭亲检举有功,然有识人之误,着废去郡王妃号。相国夫人方氏,栽赃陷害董氏女,累及瑄王,虢夺一品夫人号,责二十囚一年,发还母家。”
景明帝说完,底下的臣子们都纷纷说道:“陛下圣明!”
萧梓竣看他们一脸欲言又止又恭维的嘴脸,就知道这事情还没完,看来是想不做做样子也不行,深吸了口气,“瑄王有罪情有可原,然死罪可免,着杖刑五十,以儆效尤。”
“谢陛下。”萧梓翊伏身行礼说完,回身看了眼谢瞻,谢瞻对上萧梓翊眼里复杂的情绪,最深处看到了当年身陷囹圄的三皇子眼里的不解。
萧梓翊的心中泛起了无限的悲凉,这可是曾经最疼爱他的老师啊。
午后,散朝后传出的消息震动朝野上下。
“唔...”粗壮的廷棍落在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皮肉入骨的苦痛掀起,像火燎烧一般灼痛着身躯,喉中血气翻涌而上,鲜血不及吞咽,唇齿间皆是咸涩,萧梓翊紧紧咬住下唇,凌乱的发丝被疼出的汗淋漓打湿。
最后一棍落下,监刑的冯却见萧梓翊轻喘着垂伏着头,连忙一挥手,让两旁的禁卫去寻御医来,蹲下身给萧梓翊披上外衣,“殿下,瑄王殿下?”
萧梓翊勉力看了眼冯却,便直直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轰隆隆——”闷了大半天的雷暴雨终于倾盆而下,昏沉沉的天空压下来,一如建康宫承乾殿般气氛凝重。
“啊——”喷溅的鲜血溅到诏狱阴冷潮湿的石壁之上,水牢中吊着浑身是血受刑极重的人发出痛苦的低吼。
四肢经脉被薄刃挑断,潺潺流出的血泅流入水里,漫出可怖的血花。
“萧梓翊,流血致死的感觉应该没有凝血而死那般痛苦吧...”
“呜唔...”沾满他身上鲜血薄刃被直直插入肋下委中,剧烈的疼痛就快要把他最后的神经扯断,痛苦的深渊仿佛永无休止,那一刻他真的很想就此死去。
“呜嗯......”萧梓竣替萧梓翊拭去额上密布的细汗,给他换了块温凉的帕子敷上,伏睡在软榻之上的萧梓翊烧得浑身滚烫难受得呜咽着,突然紧紧揪住了萧梓竣的袖子,抽搐颤抖着。
承乾殿本来是萧梓翊还未封亲王建府前在宫中的住所。
寝殿内,浓重的苦药味夹杂着血腥,御医和宫人们进进出出,萧梓翊的情况不是很好。
萧梓竣心里急了,眉头一紧,发火说道:“朕碍于人前要处置瑄王,你们就一点都不会办事吗!”
殿中一众人刷刷低头跪下,这时郑院判上前来,“陛下息怒,瑄王殿下本就受过重创,身子根基早不如前。加之近来多事本就心力交瘁,情绪也难免大起大落,这于心ʝʂɠ脉脆弱的殿下来说更是雪上加霜,陛下,如今殿下身上之伤并不要紧,就怕是激起了殿下的惨烈回忆......”
皇帝的脸色在听完了郑院判之后变得更难看,“你是说,梓翊一直病恹恹是因为心伤所致的?”
“确是如此。殿下的身体当年虽然损伤极重,但胜在殿下还年轻,陛下亦是为殿下倾天下之养,如何愁不能将养好呢?”郑院判其实在先前萧梓翊因为董心忧出事而病倒,为他看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这个可怕的情况,萧梓翊的情况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治愈自己,反而梦魇加剧,经常睡不安寝导致心脉更加负重衰弱。
“那现下如何?”萧梓竣真是发愁,这和要了梓翊的命有啥区别,心里不禁又怨怼丞相几分,那一群老古董老顽固。
这时,有宫人进来了,“陛下,暗卫营冯副使求见,他说瑄王府的医侍也来了。”
“快快,让他们进来。”萧梓竣一个高兴,差点忘了自己被萧梓翊拽着,轻咳一下,不好起身,“你们其余人都退下吧,郑院判你留下。”
在见到摘下幕篱给皇帝行礼的董心忧的那一刻,郑院判都不禁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董心忧看了眼萧梓翊,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取出了一只扳指大小十分小巧的香案,放了几勺香料点着。
“陛下,冒犯了。”董心忧平坐到床边景明帝对面,取出银针来为萧梓翊施针。
萧梓翊痛苦地闷哼了下,眉头紧锁,董心忧取下他额上的帕子,为他换上一个带有药囊的发带给他戴上。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萧梓翊似乎整个人平静了下来,不再呼吸急促抽搐发颤,带着浅浅的呼吸陷入了安静的沉睡。
董心忧将他揪住的袖子解救出来,看了下他身上已经被处理的棍伤,看了眼冯郗,冯郗点点头,递给董心忧一个行囊。
董心忧取出了一块可以叠成很小,白蒙蒙轻飘飘就像絮一般的巾帕,一展开差不多居然有一张一人用被子的大小,董心忧将它覆到萧梓翊身上,萧梓竣一脸好奇惊讶地看着。
“陛下,这是药王谷特别培育的絮棉蝶幼蚕丝织就的,非常保暖很轻薄,覆在身上就像没有一样。”董心忧抚平了皇帝的袖子放平,忍不住笑着对好奇的景明帝说道。
一旁站着冯郗的郑院判想问又欲言又止,不过涉及皇室秘闻,还是知道不要多问的好,于是走过去嗅了嗅董心忧的香薰,“好香,此物既有宁神助眠之效,还有镇痛纾解的作用,董姑娘真是尽得药王真传啊!”
“郑大人谬赞了,这个方子说来惭愧,还是在瑄王殿下身上试过几次才调试出来最适合他安眠的。”董心忧说完起身,对郑院判也深深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当日身中剧毒,郑院判全力救治之恩。
郑院判也回了一礼,景明帝见此,便留下了董心忧,让他与冯郗先退下,他还有好多疑惑的事情想要知道。
萧梓竣余光可见董心忧虽然处理萧梓翊的伤病行云流水,但她眼里深处的心疼是掩饰不住的,这熟稔的背后,不仅仅是她医术精湛,更是萧梓翊受了多少病痛的苦楚才如此熟悉的。
“朕知道你不是假死的,要不然梓翊也不会...所以朕不会追究你什么,朕还要好好补偿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封赏?”萧梓竣起身,坐到了寝殿另一边的书案旁,倒了杯热水抿了口,看着董心忧说道。
“心忧斗胆,想要他。”董心忧侧头看了眼萧梓翊,再看向皇帝说道。
“咳...”年轻的皇帝差点没被呛死,“这...你是要朕赐,瑄王???”给亲弟弟堂堂一个亲王赐婚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不敢直接下旨,除非是萧梓翊开口了。
“陛下,您误会了。心忧想要他从此自由自在,无伤无病。”董心忧很认真地看着皇帝接着说道,“请陛下恕心忧直说不敬之罪。陛下想必现在也终于知道了梓翊曾经身心俱创带给他的后遗症,如若再不放下这些,好好将养,别说而立,没准二十五都活不过了。”
萧梓竣听完,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心忧姑娘这是埋怨朕没有做好这个皇帝,护不好自己的弟弟,反而一直利用他是吗?”
“心忧不敢。”
“不怪你,前朝,世人的眼中,恐怕皆是如此作想吧。”萧梓竣苦笑了下,“这个,朕无法应允你,更何况,朕并没有逼迫梓翊。”
“这是已经三朝没有赐封给亲王的螭纹符,是先帝要朕赐给梓翊的,你说朕要如何?”萧梓竣好笑地摇了摇头,他那机关算尽的父皇,穷其一生都在介怀孝平皇后之事,一直在威压利用梓翊,甚至是屈辱不公地对待这个原本应该是最得宠最优秀的嫡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