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78)
作者:步月归
“那就好那就好。”应峰说,“我送你回去。”
执柔知道他是害怕自己逃跑,并没有推辞。
回西跨院的一路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走进房中时,齐楹竟然已经醒了。
元享正站在他床边和他说话,见执柔回来,他对着执柔微微颔首,然后走了出去。
齐楹仍是温润平静的样子,他不看她,也不说话。
执柔有些心虚,踩着绵软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向他。
“微明。”她唤了他一声。
见他仍不说话,执柔便又唤了一声。
齐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这女孩子。”
他略停了停,没继续说下去:“回来就好。”
齐楹不是担忧执柔抛下他,而是害怕她被人捉了去。
他这几个时辰都在惴惴不安,见她安安稳稳地回来,才终于心下稍安。
执柔才从外头回来,这里也没她能替换的衣服。齐楹叫她从柜子里找一件他的来换上。
外间里有元享送来的水,执柔匆匆沐浴后换上了齐楹的衣服。
素白的中衣宽宽大大地罩着她的身子,他对着她招手:“我来替你绾发。”
执柔的簪子还是去岁时齐楹送她的那个,他接过手里便认得出来,忍不住笑说:“怎么还戴着这个。”
“用得惯了。”她小声说。
齐楹摸到凤口处被磕掉了一小块,且整个簪子都被摩挲得分外光滑,便知道是她整日里拿在手中的东西。
不是什么精巧得不得了的玩意,只是他当时选的时候觉得这个凤凰和她很像。
倔强的,不屈服的,振翅欲飞的。
他两腮仍有没褪下的红,执柔抬手摸他的脸:“还是烫,你在发热。”
齐楹低低嗯了声:“不碍事。”
执柔知道也是药的缘故:“我去拿帕子来。”
“不用了。”齐楹用手臂将她环住,“这样就好了。”
她才沐浴过,头发皮肤都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和淡淡的馨香。说是冰肌玉骨也并不为过。抱在怀里的确是软玉温香在怀。
只是抱得松了犹嫌不足。
他们二人这般安安静静地躺着,夏日里的衣衫轻薄,她又穿的是他的衣衫。
柔软的躯体愈发能调动人的感官。
齐楹松了她,似是苦恼地一笑:“这样子不好。”
执柔轻轻抬起眼睫。
齐楹侧着身,他捏了捏执柔的脸:“人在病着,定力不大好。还请你莫怪才是。”
第56章
齐楹说得隐忍克制, 执柔却渐渐懂了他的意思。她脸烧得厉害,身子向下缩了缩,只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万籁俱寂, 齐楹闭着眼,神情却仍旧淡然。
“元享同我说了。”他道, “只此一回了。”
执柔的眼睛葡萄般乌滴滴发亮:“应峰的妹妹病得有几分厉害,我想帮帮她。”
齐楹徐徐睁开眼, 虽明知他看不见,执柔仍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过去你救过方懿和, 如今也在救她。我们执柔有着菩萨般慈悲的心肠, 心里头是要普度众生的人。”他低低浅浅的笑, “那我呢?”
“你自然也是……”执柔的声音越来越低。
齐楹笑:“只如此么?”
“自然不是的。”执柔小声嗫嚅,“你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怕齐楹准备了很多问题在等她,没料到齐楹已经满足了。
他将头埋进执柔怀里:“下回去哪里, 记得要告诉我。我不是要牵绊着你的脚步, 而是你不在……”他捏着执柔的手, 按在自己的胸口,轻声说,“这里慌。”
半开玩笑半是委屈。
执柔将他抱着,承诺说:“再不会了, 往后都会告诉你的。”
怀中那人轻轻点头,却没说话。
执柔渐渐觉出不对劲,低下头想要看齐楹的脸。
齐楹的手捂着她的眼睛:“别看我。”
他的脊背在颤, 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压抑地克制。
执柔的心也紧跟着颤起来,是阿芙蓉。
这味药止咳平喘, 温养肺经,虽能暂时止痛治病,长久下去却是极其损伤神经的。
齐楹才开始服用不久,可一日三碗的药中,有多少散发出馥郁芬芳的东西,顺着他的肺腑流向四肢百骸。
一线灯火透过幽微的床帐飘进来,视线之内一切都影影幢幢,好似披上一层轻纱。
执柔咬着唇不说话,只能将他抱得更紧些。
齐楹的手指虚虚握着她的衣袖,闭着眼睛不说话,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齐楹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整个人像是才从水中捞出来的,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执柔拿来巾栉为他擦汗。齐楹拉着她的手说:“劳你帮我拿件衣服来,在柜子里。”
执柔照他说的做了,衣服都是叠好的,没有熏过香。
齐楹却没力气将衣服解开。
他的脸笼罩在黑暗里,执柔也是。
借着昏晦的天光,执柔看着齐楹被汗水浸透的脸。
她没说话,上前来帮他解扣子。从锁骨上,到胸口、腰身。
齐楹平躺着没有说话,有那么几分予取予求地意思。
执柔指着他右胸下侧一处,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箭伤,伤口不长看样子却很深,伤口早已愈合,只余下一个疤痕。
她用手指轻轻碰触,只能感受到皮肤上一处不和谐的凸起。
“刺杀。”他似乎很累,说话言简意赅,“在我刚到益州的时候。”
“疼吗?”
“早不疼了。”
“我是说那时候,你受伤的时候,疼吗?”她认真问。
齐楹笑了:“那时也不疼。”
这是谎话,哄她高兴的。
执柔抿着唇不说话,只为他将上衣换好,又把手伸向他裤子上的系带。
上面是一个结,轻轻一拉就松了。
齐楹按住她的手:“我来。”
他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勉强坐起来,执柔慌忙背过身去,只能听见他在背后低低地笑。
待他说好了,执柔才回过身来。
“这药至少要吃一个月。”执柔看着齐楹说,“一个月后是什么情况我也说不准。不管你日后有多难过,这样的药一日也至多是三碗。每次发作起来,一回都比一回难过些,发作的时间和间隔也拿不准,若是熬过了,许就能大安了。”
她没有说那些粉饰太平的话叫他宽心,因为知道齐楹并不是愿意听那些的人。
齐楹微微点头。
执柔继续说:“还有你的眼睛……”她靠得近了些,仔细瞧他的眼睛,“应该也会有些起色。过去有经络不通之处,阿芙蓉药性凶猛,或许能将阻塞的经络冲开。”
这件事执柔不太能有把握,却还是想说出来叫齐楹心里能宽慰些。
“我总在想,你这女孩子善良心软,那时我一直喜欢你这一点,如今却又生出了些许烦恼。若你对我,只是因为怜悯与同情,还有你医者仁心,我又该怎么办。”齐楹侧躺着,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眉目如画。
“可我却想开了。这些都没个所谓,只要你心里装着我就够了。”他说罢似又自嘲一笑,“如今我算是懂得什么叫牵肠挂肚了,你这女孩,当真是不得了。”
他们这样躺着说话,像是回到了未央宫一样。只是外面种的那棵树既不是乌桕也不是梧桐,是南面才多见的植物。
“执柔。”
“嗯。”
“你说长安和太阳,哪个更远?”
执柔愣住了:“自然……自然是太阳了。一个人哪怕用自己的腿走去长安,一年半载总是能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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