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桑银想到谢凉宸把自己送她的长剑毅然决然地丢进熔炉里，心中还是在滴血。

他眼底发红，蹲下来，将谢凉宸整个人抱进屋子。

谢凉宸湿透的衣衫在地上留下长长的水迹，桑银把谢凉宸抱进来之后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于是只得将湿漉漉的谢凉宸放在了自己床上。

干爽的床褥一下子被洇湿。

谢凉宸额前的发丝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桑银手忙脚乱地找来干毛巾为她擦拭。

他摸上谢凉宸的额头，体温已经高得惊人。

谢凉宸其实还有一点点意识，她正处于一个半晕半醒的状态，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桑银在对自己做什么，她感觉到微凉的指尖此时正停留在自己额头，试探着自己的体温。

谢凉宸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想要烧起来，而桑银身上带着天然微凉的寒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她只想贴近桑银，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迫切地需要降温。

当谢凉宸抓住桑银的手朝她脖子送的时候，桑银浑身一颤，立即就想将手抽出，谁知谢凉宸反手握得更紧。

“师尊……”谢凉宸微微睁开双眼，真的与桑银对视上的那一刻，谢凉宸却只觉得全身像触电一般战栗起来，一时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味地张着嘴，哆嗦着，不发一言。

她像在祈求着什么，又像要解释什么，这种祈求和解释的愿望互相冲突拉扯，以至于到说不出话的程度。

桑银蹙眉无言地望着谢凉宸，眼眶红着，眼底闪烁着破碎的泪光。

他不知道现在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谢凉宸，而谢凉宸也是如此。

桑银静静地注视着谢凉宸，心中只觉得一阵一阵地痛，像被刀子剜似的，滴滴答答向下泣血。

桑银说是答应了谢凉宸可以去研究铸造，但是当他亲眼看到谢凉宸把春生剑熔成铁水之时，桑银甚至感觉那铁水就淋在自己的心上。

他以为自己早已变成一具麻木的行尸走肉，谁知痛苦从未消弭，血腥味总是萦绕在鼻尖。

他觉得自己的心上仿佛是早已有了一个大窟窿，而且早早地就有了，不知是从桑芊芊死去开始，还是从小溪里捡上谢凉宸开始，这个洞早早地就在他心上，随着谢凉宸长大，在心上一点点溃烂开去，逐渐露出腐烂的血肉。

他避世多年，以为只要时间够长，总能忘记那段不堪的伤痛，可是无论时间如何冲刷，伤口似乎从来没有愈合过，只不过是包上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看上去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其实只要揭开，下面依然是血肉淋漓。

这个巨大的伤口一直提醒着桑银，他不是长月山避世不出的仙尊，而是当年那个伤了友人、灭了人宗，差一步就要入魔的天生魔种，那个差一点就要成型的灭世魔尊，桑无歇。

桑银唯一的妹妹就是在他的支持下进入光华门修习剑道，如今又支持谢凉宸当铸造师，桑银真的很害怕，他不知道谢凉宸选择的这条路会不会也是条死路。

可是这是谢凉宸的心之所向，桑银也知道，铸造师是最适合谢凉宸的路。

当初他没有能力保护桑芊芊，可是今日，桑银觉得自己也许有能力护着宸儿，所以才会答应谢凉宸搞铸造。

他自己也觉得把欠芊芊的补偿在谢凉宸身上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桑银别无选择。

阻着谢凉宸，他会愧疚；可是放手，桑银又怕自己将她亲手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桑银不敢选，他无法破这棋局，更无法破这命局，一百年前他早就亲身试验过了。

烛火跃动，两人陷入僵持。

“师尊，你不生宸儿的气了好不好？宸儿真的不是故意要熔了春生剑的，宸儿也很舍不得，但是宸儿是真的没办法，风系晶石需要天罗铁做底座……”谢凉宸恳求道，声音因鼻塞变得很闷。

桑银别过眼神，不知道是不是谢凉宸看错了，她竟然看到一滴清泪划过他的侧颜，在下颌凝成珍珠。

谢凉宸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擦掉桑银脸上闪闪发光的眼泪，谁知桑银轻轻掰开了她的手，随即起身离去。

谢凉宸看着桑银决绝地拂袖离开，一下子慌得想要直起身来，但身子实在发软，连抬起手都没了力气。

在高烧中的谢凉宸只得躺了回去，烧脱了力，渐渐陷入了昏迷。

大约过了一柱香之后，桑银回到了房间，却见谢凉宸已经睡着了。

他刚刚离开是去烧些热洗澡水，想让谢凉宸舒舒服服洗个澡再休息，睡醒之后再慢慢谈，结果谢凉宸竟然已经昏了过去。

这样不行，总不能让谢凉宸穿着一身湿答答的衣服就睡觉，于是桑银伸手去轻拍谢凉宸的脸，试图把她叫醒，但谢凉宸迥然不动。

不像是睡着了，却有点像烧昏迷了。

桑银慌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了一阵，把谢凉宸抱了起来，起身走向浴室。

谢凉宸体温烫得吓人，必须立刻换下湿衣服洗个热水澡，然后服药休息。

可是谢凉宸已经昏过去了，而整个长月山找不出除她之外的另一个女丁，只有桑银能够为她沐浴。

桑银抱着谢凉宸，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只觉得放在哪里都带着些许冒犯的意味。于是他强忍着闭上眼睛，轻轻为谢凉宸解开衣衫，五指颤得不成样子。

小时候都是他亲自为谢凉宸洗的澡，分明才过去几年，再做这样的事情，桑银竟然感觉到无比的生疏和尴尬。

她还是一只粉团子的时候，桑银就手把手给谢凉宸沐浴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桑银都是见过的，可是不知为何，桑银今日却是一分都不敢看，呼吸紊乱得几乎要打结。

她的后背晶莹剔透，桑银尽量控制着自己不要去触碰，可是为她解下里衣时指尖还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肌肤，桑银浑身立即流过一阵热流。

不，没什么好尴尬的。

不过是帮孩子洗澡而已，没事的。

桑银在心里这么安抚自己，手却颤得失去了控制，他努力地闭着眼睛，眉毛皱得十分紧，生怕自己不小心冒犯了自己的孩子。

宸儿以后还要嫁人的，他绝对不能看到半点。

桑银小心翼翼地为她松开扣子，因为闭着眼睛的缘故，五指不免碰着了女孩的身体。

桑银的脑海中窜过一阵电流，像触了电似的立刻弹开，急促地呼吸起来。

这实在是太违背伦理了。

宸儿都已经成大姑娘了，他却还这般冒犯……

桑银脑袋已经乱成一团，紧张地为她彻底褪下了里衣，过程中一直紧闭着眼。

但还有一件肚兜……

桑银闭着眼睛立在原地，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件不脱，应该也没事吧？

桑银咬咬牙，轻轻揽住了谢凉宸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准备放进浴盆。

属于少女的细腻肌肤透过他的长袖，触感温润，带着高烧炽热的温度，几乎要把桑银的手都灼烧出一个洞。

玲珑的躯体被桑银抱在怀中，桑银心乱如麻，迅速将谢凉宸放进了热水中。

桑银快要呼吸不上来，将谢凉宸放入浴盆之后便夺门而出。他做这些的时候，每一刻都怕谢凉宸突然清醒过来，他害怕自己脑袋里一直绷着的弦会断掉，更害怕自己的神色有哪里不自然，在宸儿面前失了方寸。

谢凉宸被温润的热水浸泡着，意识逐渐回来了几分。

氤氲的雾气中，谢凉宸隐约看到一片白色衣角闪出门外，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慌乱。

是师尊吗？

刚才师尊……为她褪下了衣服？

来不及感到羞耻，高烧产生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谢凉宸强忍着不适，开始搓洗自己的身子。

她不能再给师尊添麻烦了，最起码也要坚持到沐浴结束，否则该让师尊怎么办？难道还要进来替她沐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