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15)

作者:叶紫苏


我顺着小蛮手指的方向,跑过去晾衣服。

小蛮看着阳光下飘扬的各色衣服,满意地笑了笑,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小蛮又笑了,真好。日子里的那些阴霾,总会慢慢过去的吧。

我去柴房帮忙生火,小蛮没有拒绝。然后我又跟着她去井房打水,她也没有拒绝。

挺好的,以后咱就相依为命吧。再也没有什么小姐丫头之分。我是姐姐,小蛮是妹妹。

只是天黑的时候,又生出几分惧怕。也不知道阿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我们就这样胆颤心惊然而又平平安安地渡过了三天两夜。

第三天掌灯时分,阿屿回来了,脖子上挂满了山鸡,我数了数,足足有六只,还有两只肥硕的野兔子,打开包裹一看,是一张灰色的狼皮。

收获颇丰,这阵子我们都不愁吃的了。

“阿屿哥,怎么只剩下一张皮呢?狼肉呢?”小蛮说道。

“狼肉在集市上卖了,这张皮,看着挺好的,给小姐做件披风,天很快就冷了。”听到阿屿这样说,我心里乐开了花。

阿屿果然是守信用的人,他说的三天,就三天,不会让我们等太久。

“哦。”小蛮拿起山鸡和兔子,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无可奈何。小蛮虽说是我的丫头,可是厨房这些粗活,她基本上是不干的,更别提这些剥皮剔骨的血腥事情了。

“小蛮,准备烧水,”阿屿说,“晚上吃山鸡,我给你们做。”

小蛮激动地抱着我跳了起来。

这么好的阿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谢谢阿屿没有抛弃我们。

我们三个开始忙活起来。

浓浓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我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准备开饭的时候,小蛮又去厨房角落里找来了一坛子米酒,准备了三个大杯,齐齐满上。

我率先举起了酒杯:“来,敬阿屿。”

屋子里发出叮叮当当碰瓷的声音。

我脖子一仰,将酒全灌了下去。

“小姐,慢点慢点,你酒量没这么好。”

“没事,小姐我今儿个真高兴,好久没这么喝过了。”我捧过酒坛子,给自己添满,又催促着阿屿和小蛮快点喝。

一杯又一杯,我已经开始晕头转向了。

“小姐,小姐,你不要再喝了。”我看到小蛮开始抢我手中的杯子。

“小蛮,别再叫我小姐啦,从今以后,咱们三个平起平坐,阿屿是大哥,我是姐姐,小蛮是妹妹,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叫我枝枝吧,小蛮,我再也不是什么大小姐啦,老爷死了,夫人走了,我跟阿屿一样,是捡来的孩子。”

“唉呀,别搞得跟什么桃园三结义似的,喝多了别再喝了,谁是你哥。”阿屿一听到当哥这件事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他好像又不高兴了。

阿屿一不高兴,我的世界就塌了。

小蛮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将“枝枝”叫出口。

原来,这桃园三结义,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阿屿不同意,小蛮也不同意。

为什么呀,想找个亲人就这么难吗。

突然,我听到大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我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阿屿冲了过去,随即一个满脸血污的黑衣人倒在他的脚下。

“救——我——”那人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小蛮吓得躲到我的身后,不停地喊着“小姐,小姐”。

阿屿伸出手探了一下那黑衣人的鼻息。

“还有气,”阿屿看向我,问道,“怎么办?”

“你拿主意吧,我也救不活,不会医术。”

“我是说,留下来还是丢出去,”阿屿说,“看样子像是流寇。”

“流寇?那丢出去吧,惹不起。”我果断地说道。

“好。”阿屿弯下腰,拖住那黑衣人的双手,倒退着往屋外走去。

我听见那黑衣人隐忍地哼了一声,想必已经身负重伤。

“慢着,留下他吧。”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突然改变了主意。阿屿闻声停下了脚步,迟疑了一阵,又将那黑衣人拖了回来。

如此反反复复,我猜想他要是断了肋骨,只怕会死得更快。

阿屿将他安置在柴房的一张简易床榻上,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势。我看到那黑衣人上臂被砍了一刀,伤口足足有三寸来长,不断往外渗着血。

“小蛮,去找点消炎止血的药粉来,老彭的房间里有,快。”

“阿屿哥,我怕。”小蛮迟迟没有动身。

“我去吧,小蛮,你提着灯笼。”

到了老彭的房间,各种各样的瓶子倒是有一些,可是哪里分得清哪个消炎哪个止血哪个调经哪个镇痛呢。

我索性找来一个大麻布袋,统统给装了进去。

费了好大劲,我和小蛮终于将一袋子药品送到了阿屿面前。

“放这儿,你们俩出去。”阿屿说着,将药品倒了出来,很快就找到了他需要的药。阿屿练功,平常少不了磕磕碰碰,对于跌打损伤刀伤箭毒的用药很是了解,平时跟着老彭也学了不少,算得上是半个江湖郎中。

“出去啊,怎么不动。”阿屿又催了一遍。

“我想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我说,“伤这么重,不会要死了吧。”

“你再不走,可就保不齐了。”

“为什么?”

“我要脱他裤子,他大腿也伤着了。明白?他是男人!”

原来是这样,我拉着小蛮赶紧退了出来,将门带上,张罗着去厨房烧水。

“唉,好好的山鸡,还没吃完呢,”小蛮说道,“小姐,要不我去搬过来吧,咱在这里吃。”

“别了吧,一点胃口都没有了。小蛮,你说,流寇是什么呀。”

“就是山 贼,我听老彭说过。”

“啊,那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啊,”我说,“会不会惹祸上身。

“唉,反正就我们三个了,有祸就一起挡吧,”小蛮说,“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阿屿进来打热水,并交待我们不要对外声张,这黑衣人来头并不简单。

“什么来头。”

“可能是义军,军衔还不小。”

“啊,现在扔出去还来得及吗?”我胆颤心惊地问道。

“说什么啊,救都救了,还在这后悔。再说了,义军军纪严明,不私拿老百姓瓜果菜蔬,更不会打家劫舍的。嗐,你们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多准备点热水,我去给他擦下身子,你们给他弄点吃的来。”

锅里还有几个窝窝头,再给他弄点山鸡汤吧,桌子上还有几样剩菜,一并热了吧,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下。

我和小蛮端着热好的饭菜去柴房。我推了推门,竟然从里面给栓上了。

“还在脱裤子?”小蛮说道。

“不可能,这么久了,算算时间,伤口早包扎好了。”

“那是为什么要将门栓得严严实实的呢。”

说话间,“吱呀”一声,阿屿打开了柴房的门。

“进来吧,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么大声。”阿屿说道。

小蛮小脸一红,赶忙捂住了嘴。

“小蛮,去拿床褥子过来。”

“啊,他今晚睡这儿?天气转凉了,要不去客房睡吧。”我说。

“不——”黑衣男子拒绝了我的好意。

小蛮去房间里取毯子。我将两菜一汤两窝窝头整整齐齐地摆放到了桌子上。

阿屿一手拿起窝窝头,另一只手端起了山鸡汤。

“哎,能坐起来吗?”阿屿问道。

那黑衣人挪了挪,明显有些吃力。我见状,忙走过去扶了他一把,并将一个枕头塞在他的后背。

“多谢姑娘,”那人柔声说道,“多有打扰,在下日后定当酬谢。”

“来,别这么啰嗦,省点力气。”阿屿将窝窝头递到他身边,他啃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汤。如此重复了好几次,终于将两个窝窝头给消灭完了。

阿屿照顾人的样子,真的好贴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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