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双重人格太子缠上后(4)

作者:白孤生


至于车板,他让给那位厉害的先生了。

尽管他不知此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位陌生的漂亮先生救了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鹿安清躺在粗糙的板车上,大牛热心递来的铺盖带着隐隐的腥味,不过他并不在意,将身体都蜷缩在铺盖卷下。

这具骨架在微微颤抖。

四肢密布的黑纹,如同缠绕的细网,令鹿安清的骨髓都透着寒意。

大牛无意里遇上了灾祸,如果不是鹿安清路过,今日怕是要暴毙在此地。

鹿安清拔除了这只灾祸,黑纹再度缠绕上他的身体,这才是他借车的缘由。

……酸软冰凉的寒意,让他那只瘸脚开始不合时宜地发软。

鹿安清长长出了一口气,合上眼。

一路行至京都,鹿安清拔除了不少灾祸,瞧着比在边关时还要疲倦。可加上今夜的事,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

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倦极了的鹿安清被一股无名预感惊醒,睁开眼,正正对上板车边上一双猩红的眼。

底下,是大牛含糊将醒的呓语。

——“……先生,是不是下雨了?”

湿哒哒,黏糊糊。

如同怪物舔舐过的湿腻,降落下来,低低地,触及到鹿安清那条瘸腿。

他猛地单手撑住板车坐起,降下了心防。

【……困……害怕……鬼……下雨了……厉害先生……】

——这是半睡半醒之中,属于大牛的心声。

是的,这是属于鹿安清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能听得到别人的心声。

借由此,或是操控,或是攻击。

【躲开!】

急促之下,鹿安清只来得及下了这个暗示,半睡半醒的大牛立刻爬起来,懵懂地避开这里。

可这一分神,鹿安清只来得及丢出一道咒光。

淡黄色的光芒打在灾祸身上,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没。

这种能吞噬咒令的怪异,令鹿安清猛地忆起分馆之事。

那只瘸腿不由自控地瑟缩了一瞬。

仿佛那种细细密密的羞耻与折磨,正在腐烂皮肉下扭曲爬行。



淅淅沥沥的雨水湿凉,大牛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的时候,居然在陌生的林里。

好在下着雨,他还能沿着踩出来的泥印往回走。

一边走,大牛一边惶恐茫然地嘟囔着:

“俺是怎么了?魇着了?”

不走不知道,一走吓一跳,大牛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一路跑这么远。要不是跌跌撞撞留下了痕迹,他根本找不到路。

晨光微熹,借着那点光亮,他费劲巴拉地走了回去。

就在昨夜火堆处,老驴正低着头吃草,根本不知道昨夜主人经历了怎样的险峻。

而在老驴后的板车上,躺着个人。

大牛心里一紧,雨水刚停,要是淋了一夜的雨,可不是谁都像他这样皮糙肉厚,都能不当回事。

“先生,先生……”

大牛跑过去,可是还没靠近板车,就再度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比之昨夜,还要可怕,还要凶残的气息……他打了个寒颤,被那残留的压力胁迫着,再迈不开步。

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地往下压,骤然发现,在这无遮无拦的林间,就算树枝遮挡,可板车定然会湿透。

然现在……它却是干干净净的。

板车不算大,可那个男人躺在上面,却好似小小的一团。

过了好一会,那一团毯子动了动,好像刚刚转醒,露出了一张面色雪白的脸。

大牛愣住了。

昨夜他就借着火光看过这人的模样,当时便觉得他长得着实不错。可眼下再细看,大牛的嘴唇蠕动了下,有种恍然如世的错觉。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感觉却截然不同。

昨夜的男人瞧着异常疲倦,像是从遥远之外翻山越岭而来,那种厚重的疲倦经年累月,无法排遣。

可现在,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所有的倦怠连根拔起。

他看起来……

不一样了。

鹿安清姿容秀美,绝非凡貌,只是那一层又一层经年累月的疲倦,将面容遮掩在沉寂肃然之下,令人初见之,便先被其气息所感染。

好似他的肩膀上,压着泰山般的重担。

然此刻露出的这张脸,蓦有苍白的脆弱。如同蝴蝶轻|颤的翅膀,薄而脆弱。

昳丽漂亮的脸上带着一分茫然,模糊了此前的疏离感。

“先……”那句先生,不知为何莫名说不出口,大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您还好吧?”

鹿安清捂着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放下手,怪异地盯着自己的手腕,那本该掩藏在衣裳之下的黑纹不翼而飞。

……昨夜,果然是那只灾祸。

鹿安清面无表情,藏在铺盖卷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早些年,鹿安清拔除灾祸,身上总是遍布黑纹。到了这两年,才逐渐好了点,除非遇到黑门山,或者昨夜那只几乎拟态的灾祸,不然他已经不怎么遭到反噬。

只是疲倦日积月累,日益加重。

而这两次反噬,都招惹了那只神出鬼没的灾祸。

鹿安清低头看着自己光滑的手腕……那只灾祸,似乎是以黑纹……或者说,以鹿安清的力量为食?

可为何是在最近?

从前也经常有过反噬,却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那只灾祸神出鬼没,难道有日行千里的神异?

身体内空荡荡的感觉并不好受,可也比遍及黑纹来得好。

然鹿安清并不觉得高兴。

这只灾祸力量强大,以鹿安清之力,只能和灾祸相持,却无法拔除、亦或是压制它。

而灾祸,却留有余力,能够将他的力量吞噬。撇去那些被舔舐的恶心嫌恶,鹿安清并无其他伤痕。

他勾住被扯开的衣裳,慢吞吞地对大牛说道:“昨夜的事情,你……”

他没发觉,他的声音有些暧|昧的沙哑。

大牛连连摇头,立刻说道:“先生,昨夜,俺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听见。俺就是,就是半夜被魇住跑了一夜,嘿嘿……”

【先生长得也太漂亮了,昨夜都没看清楚,原来居然是这么好看,就是不知怎的脚受伤了,不知道找个好大夫能不能好好医治……】

他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堆,最后又小小声地补了一句:

“您放心,俺不让人抓您。”

【俺对俺爹妈发誓!】

鹿安清微顿,这些年来,民间对怪力乱神之事,说不上信不信,毕竟私下还是有人畏惧鬼神,可“神教”之灾在前,也天然地排斥着种种信教。

有人排挤,却也有如大牛这样的人。

大牛忙里忙外,去收拾昨夜弄湿的东西,去给老驴提水,又撸起袖子打算给鹿安清洗衣服。

鹿安清摇头,裹着半张破毯子下了板车,一瘸一拐地走到林间。

潺潺流动的小溪因着昨夜的雨势暴涨,已经浅浅淹没了岸边,鹿安清驻足,拢着毯子缓缓将那只瘸腿浸入冰冷的溪水里。

寒意浸透了皮肉,仿佛这样就能将昨夜留下的所有触感都消除干净。

昨夜大牛离开后,鹿安清和灾祸相持许久,奈何它能汲取黑纹,连带着鹿安清的力量吞吃入腹。

上一回太过急乱,鹿安清没能反应过来,可这一回怪物纠缠着他,鹿安清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这只灾祸的心声,却是一片干净的滴答声。

【滴答——】

【滴答——】

【滴答——】

伴随着偶尔的“呜呜”声,听起来怪异又荒谬。

他僵硬着身体,指尖闪烁着咒令的光芒。

可是这只灾祸肆无忌惮地抱着鹿安清细细嗅闻,仿佛他是什么美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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