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为何这样+番外(23)
作者:糖多令
阿箩从火中逃生后陷入昏迷,便是因身上阴覆过阳,阴阳不和所致。从前阿箩是三公主,身份贵重自有神灵护佑,不惧谢必安身上的阴气,靠近也无大碍。
谢必安却忘了今生的阿箩并不是贵人了,脆弱非常。崔判官所言,他在心里琢磨了许久:“谢必安知错,还请阎王爷手下留情,莫要责扶州李锣。”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阎王爷怒气未消,两眼圆张,一手捋颌下长须,一手连拍三次案面,“白无常你且说说,要如何才是手下留情。白无常和扶州李锣要受什么惩罚,崔判官按照规矩来就是。”
说多错多,谢必安不敢多说其它,两手缩成拳头,放在膝上,只为阿箩缓颊:“请莫要责扶州李锣。”
见阎王爷和谢必安之间不是话头,崔判官居间排解:“扶州李锣知呼无常之法,不能放任不管。扶州李锣肉胎凡体,也不是恶人,惩罚太过,不符规矩,就将她与七爷的记忆抹去。至于七爷……”
话到此处,崔判官顿了顿,余光里抹一抹阎王爷的脸色,再抹一抹谢必安的脸色。
阎王爷脸色沉重,谢必安脸色渐缓,各有心事。
崔判官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翻开一本册子,说:“七爷勾魂千年,尽心竭力,无一疏忽,立功无算,但此次确实坏了规矩,以功覆过,不能警示后人,便就打上三十背花吧。”
话说完,阎王殿里一片沉默。阿箩只是被抹掉了记忆,不受其它责罚,谢必安舒了一口气,三拜阎王爷后到外头去自领背花挨罚。
地府的一个背花,能把泛泛的鬼魂打得魂飞三缕,魄飞三缕,打三十个,无常也挨不住。阎王爷若有所思地看着谢必安走出阎王殿,偏过头,折声与崔判官道:“背花折一半。”
折一半便是十五个,崔判官点点头,随之也走出阎王殿。
两名鬼差正在准备打背花的铁棍,阴火为蓝色,烧得铁棍滋滋响。谢必安神色不挠,跪在受罚台上,背挺得和阿箩被砍头时那日一样直。
崔判官长叹一声气,走到鬼差身边偷腔说了一句:“折一半。”
两名鬼差慌忙点头,说声知道。
崔判官又短叹一声走到谢必安身边,拍拍他的肩头,说:“扶州李锣与七爷有缘,但缘还未到。记忆虽被抹去,日后还会想起来的。七爷放意。”
“多谢崔判官手下留情。”谢必安对着崔判官点头作一个礼。
“七爷客气了。”崔判官不愿见血腥的场面,说完移步离开受罚台,回到阎王殿里。
无移时,铁棍已备好,两名鬼差下手之前,还对谢必安道了一句:“七爷,小的失礼了。”说着,他们举起铁棍要往谢必安背上落下。
铁棍使的三上五落,连打上五个背花,五个背花以后,白衣上微微见血,谢必安一声不哼。鬼差心软了,打第六个背花时手腕偷了点劲儿。
正要打第九个背花时,黑无常范无咎出现在谢必安身后,抬手枭开铁棍,对阎王殿大喊:“手下留情。”
第25章 【转世来】神婆小李
范无咎枭住铁棍,手臂上很快留下一片乌紫的烧痕,他疼而不嘶,同谢必安一样,腰板直挺挺,双膝跪在受罚台上。
阎王爷和崔判官闻声而出。
见来者是范无咎,阎王爷鼻腔里呼出来的气又急了几分,看向鬼差,问:“还剩几个背花?”
两名鬼差四目相对,而后把手中铁棍夹在胁下,扳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支吾回:“回阎王爷,还剩六个。”
其实还有七个,但被范无咎枭住的那个背花,两个鬼差也算了进去。
头一回在阎王爷面前撒了谎,鬼差心虚把头沁。
罚了三十个背花,方才打了八个,听见鬼差的回语,谢必安明白阎王爷手下已留了情,但昨日刮刮匝匝之声恍然在耳,这个情他不能领。
谢必安苍白汗然的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连忙摇头, 殊不畏惧,道:“不,还有二十二个背花。”
阎王爷气得不能成语,范无咎默然良久才道:“黑白无常自幼相识结义,亲如同胞兄弟,到阳间里勾魂形影不离,谢必安数次单独行动,范无咎知而未阻亦有错。今回谢必安犯错受罚,我范无咎哪能作壁上观。剩下几个背花,范无咎愿代谢必安受之。”
“不必。”谢必安深吸一口阴气,颜色始复,“三十个背花,谢必安一人能受之。”
谢必安不领情,但阎王爷硬不起心肠来,还是把情给到了他身上。
剩下六个背花乱下如雨,一口气打完,谢必安稽颡谢阎王爷,这件事就翻了篇。
皮翻肉突,神昏形瘠,谢必安难动履,但勾魂之责在身,只有一位无常不能勾魂,他吃了药后舁伤勾魂,不辍一日。
阿箩的记忆里没有了谢必安这个人物。受罚以后,谢必安也不来扶州,即使来,也只在远处看一眼。
阿箩又变成少言少语之人,闲时就翻筋斗与蟋蟀蜻蜓玩闹,动作轻脱如群燕。
扶州人嘴碎,见了阿箩就使低嘴:
“她就是一个邪祟。”
“比邪祟还可怕。”
周氏不忍心幼小的阿箩遭人诋毁,卷怀值钱之物,襆被夜行,带着她去了松州。
到了松州,母女二人在破设设又窄小的坏屋里平静过了三年。
三年后,昊天不仁,周氏也因病而去,此时阿箩庚齿还未到十岁。
起初身子感到不恣时,周氏以为得的是唧,不多在意,去生药局买了些药吃,以为能一饮而瘳,谁知吃了半个月,一病沉疴,她又不会调摄,最后落得个药无效的地步。
周氏眼光将落地的前一晚,十分难入眠,好不容易睡着,迷迷糊糊得一奇梦。梦兆阿箩一生坎坷,但出幼后有高人默默遮护,要她放心离去。
一梦做讫,周氏慢慢醒来。
寒时时务,月光皎洁,窗外的冰雪下得恶躁。
想到那个梦,周氏的心还是放不下,她唤来阿箩,掩面而哭呜呜,凄楚不胜,手掌僵平,轻一下,重一下地敲着榻板:“乖乖,阿娘留了一些底本儿,就在榻底下。乖乖,若明日天明时,阿娘眼未睁开,且把阿娘随手葬了,或邻山,或近水,不需花银买棺材。”
言之凄然,脸上泪暗滴,各有涕。
阿箩历过爹爹的丧葬事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敢去细想,泪儿一刻也不在在眼中打转,一眨眼,庞儿便湿。
周氏力气转怯,擦干阿箩脸上的热泪,又用手指孜孜地描着阿箩嫩气的眉眼轮廓,一面描,一面记在心里:“乖乖,你离乳之后不曾开口说语,阿娘和爹爹担忧得两鬓生星,但转念一想,不说语又如何,只要阿娘和爹爹在,乖乖做咄咄怪事亦可爱。但爹爹造化低,揪撇我们母女俩先去,阿娘寿短亦要离开。乖乖一人寓世,阿娘毕罢不了牵挂,但又无能为力留下来。乖乖要乖,没有爷羹娘饭的长生运,见不长时吃了委屈心儿里先自忍,能退则退,贼所为、偷所为,再穷也不可以有,不求富贵,无疾而终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话到后头,周氏气丝丝,吐一个字,要喘好大一口气。阿箩悲难以自摄,嘿记周氏言语,扯把椅儿,打横来相陪。
周氏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些话,阿箩静静听着,忽然顿开喉咙,结结巴巴回:“阿娘,阿锣会、会乖乖的。”
许久未听见阿箩说话了,一声阿娘冲淡了此时伤感和悲痛,周氏花颜带笑,虾腰猛咳三声,挣出数语,道:“阿娘不求你去玼吝,阿娘只要你健康快乐。”
“阿锣知道。”阿箩乖乖地把头点三下。
周氏剔开重有千斤的眼皮,把阿箩看了又看,记住了她的面容,才心满意足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这一昏睡,血气在睡时衰,精力也在睡时枯耗,之后再也没有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