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320)
作者:经年未醒
“做梦!”骆鸣雁啐了一口。
“你……你竟然刺……刺杀……孤……你不要……不要命了……”闻端说话断断续续,他感觉得到自己是被刺到要害了。
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因为太痛了,闻端反而感到茫然。
下晌没有得到江之柴的信号时,他想过自己的下场。
围攻彭城王府下令把门砸开时,他想过自己的下场。
他想,他可能会得到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或者,他可能会被圈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一辈子。
但他没想到,他会死在一个柔弱妇人手中。
“呸!乱臣贼子,闭嘴!”他眼中的柔弱妇人前所未有的凶悍,满是鲜血的手稳稳握着匕首。
“嗬……嗬……”
闻端渐渐喘不上气,目光逐渐涣散,定定地透过人群看着外面的夜色。
夜色,泼墨般浓黑。
他,闻端,死不瞑目。
第234章
显阳殿里满地狼藉, 摔散踩坏的鸟笼,被残忍撕扯致死的鸟儿,斑驳的鲜血, 散落的羽毛, 组成了一幅地狱景象。
闻燮就席地坐在这中央,手边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挣扎着想飞起来的雀。
他看见, 缓缓伸出手轻轻拢住雀儿, 雀儿发出一声虚弱细微的鸣叫。
忽然, 这细细鸣叫变成凄厉惨叫,又戛然而止。
雀儿被闻燮生生扯下了翅膀拧下了头。
闻燮将鸟尸扔开,满脸无趣地拍了拍手。
殿外候着的宫人内侍们个个瑟瑟发抖, 唯恐皇帝杀了鸟不解恨变成杀人泄愤。
赵永盯着明德宫布置太子梓宫, 这边还没好,那边又有人来报彭城王恐怕是不行了, 他匆匆赶来禀报皇帝,站在殿门前看着里面满地的鸟尸, 他这脚是怎么都不敢迈进去了。
“又怎么了?”闻燮看到赵永在殿外踌躇,不想搭理,但又想到他不是被自己派去明德宫盯着治丧, 这时候根本不该在这儿。
赵永边觑皇帝表情边小心翼翼说:“陛下, 圜丘那边传话过来, 言彭城王……恐怕不行……”
“不行?”闻燮撩起眼皮,“意思是老三救不活?”
赵永咽了口口水:“……钱御医是这个意思。”
闻燮又问:“老四呢?”
赵永答:“东海王伤得不重。”
“他当然伤得不重,”闻燮嗤笑了一声:“他把亲兄弟推到屠刀之下, 他还能受伤, 可见是真蠢。”
赵永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
“骆氏呢?”闻燮问。
“彭城王妃还在府里。”
彭城王府被皇帝武卫围了起来, 彭城王妃被关在府中正院,由武卫看守,等候皇帝发落。
“把骆氏送去圜丘,叫老三一家团聚。”闻燮淡淡下令。
赵永不意外皇帝会下此命令,彭城王妃杀了太子,皇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若是彭城王活着自然没有人去动他的王妃,可彭城王这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为了皇家的颜面,皇帝不能明旨赐死彭城王妃,所以才叫“让彭城王一家团聚”。
“那世子呢?”赵永轻声问道。
闻燮沉默片刻,说:“送去贵妃那儿,叫贵妃好生照顾着。”
“喏。”赵永领命离开。
显阳殿又变得安静,过了好一会儿,闻燮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踏着血迹走到御座,端正坐好,命人进来打扫。
江之柴说是来报仇的,半点儿没掺假。
怕是连闻端都不知道江之柴的投诚只是为利用他这个太子为养父一族报仇,闻端还以为是自己利用了对方。
闻燮想到圜丘的一幕幕,江之柴的叫嚣辱骂,众臣因传国玉玺而露出的怀疑目光,席荣淡定下令瞬间反转局面,江之柴功败垂成的疯狂,以及……
闻旭把闻绍推去挡刀。
江之柴原本打算在闻燮面前将他的儿子一个个虐杀,先叫他尝尝家破人亡的痛苦,再虐杀他,让他体会死亡的恐惧。
没想到席荣早就安排好五营禁兵埋伏在圜丘四周,就等着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之柴垂死挣扎,猛往月台上扑去,抽刀对着列班最后的东海王砍去。
谁也没料到东海王会把彭城王推过去挡刀,江之柴一刀捅进彭城王腹中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杀了?
我把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杀了!
他被禁兵拿下时畅快大笑:“我也不算完全失败!”
闻绍当场没死,可伤得太重,御医们止血都止不住,城里还有个逼宫的太子,皇帝没法等,闻震、闻绍、闻旭都留在圜丘。
闻燮没想到回宫后还有份“大礼”在等着他。
太子逼宫到半途不知为何改道去围攻彭城王府,然后被彭城王妃这一介弱质女流反杀了。
闻燮听完,差点儿就昏过去,匆匆转道彭城王府,踏进前堂,映入眼帘的就是面色青白睁着双眼无声无息的儿子,和表情凶狠满手鲜血勒着太子不放与众人对峙的三儿媳。
闻燮当场就控制不住暴虐,想抽刀杀了骆氏。
他的确最宠爱三儿,但对长子他是寄予厚望的,他被士族控制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傀儡皇帝,他不想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傀儡。
他从来没有想过易储之事,种种安排都是对太子的磨砺,老三也只是太子的磨刀石。
在圜丘,得知太子逼宫,他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欣慰。
若太子能逼宫成功,能趁机削弱士族,他当个太上皇也不是不行。
看到五营禁军冲进来,闻燮知道太子已然失败,回銮路上他想了一路该如何保住闻端的性命,却没想到闻端早就没命了。
夕阳的余晖照进显阳殿里,投在凌乱破碎的鸟笼和无声打扫的宫人身上,变成斑驳且诡谲的光影,刺着闻燮的眼,叫他烦躁不已。
-
圜丘西为斋宫,天子、宗亲等寝殿所在,骆鸣雁到这里是已经过了三更天,只有一名内侍打着灯笼为她引路,幽幽烛光照不亮三步之外。
“王妃,到了。”
内侍在门楣上挂着丰登的寝殿前停下,推开殿门,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吱呀一声,随后浓重的血腥味扑出来。
“有劳。”骆鸣雁客气了一句,随她一道来的侍女立刻上前给内侍塞了个荷包。
内侍掂了掂,分量不算轻,心中稍满意,但对彭城王妃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彭城王活不了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的事。
“什么态度!”等那内侍走远了,侍女小声地忿忿啐了句。
骆鸣雁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涌入鼻腔的夹杂了药味的血腥气儿叫她一下想起王府前堂的一幕幕,瞬间就觉得也没什么好恐惧的了。
她迈步走进丰登殿,进入里间,挥手让御医不必行礼,侍女搬来一个绣墩,她就在离床三步远不打扰御医施救的地方坐下,盯着床上躺着的面如金纸的男人看。
多年夫妻,不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对闻绍,骆鸣雁感动过、惧怕过、憎恨过,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且死得……如此憋屈。
无论成婚前有多不愿意,拜过堂喝了合卺酒,他们就是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在面对太子威逼时,之所以敢拔刀刺杀,除了要保护儿子豁出去了,还有就是知道她身后有闻绍会为她撑着。
可闻绍要死了。
他居然要死了。
真是造化弄人哪。
赵永来传皇帝口谕,让她去圜丘为彭城王侍疾,且把阿菟带进宫中交由贵妃看顾,骆鸣雁就知道自己此行恐怕是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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