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228)
作者:经年未醒
他们都在担心, 朝廷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了补这个窟窿,今年的税赋会更高。
日子已经很艰难了, 税赋再提就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沉默压抑的老人一家只是这广袤大地里的一个缩影, 近三百年的乱世与战火,百姓流离失所, 朝不保夕,有的村落一村都见不到一个青壮,有的村落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了,田里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平久安呢?
唉……
“唉……”
骆鸣雁夹菜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主位上的男人,垂眸继续沉默夹菜。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叹气了,她知道是特意叹给她听的,但她不想搭理。
朝堂上的事,他一个大男人都搞不定,难道还指望她这个后宅妇人不成?
“王妃觉得饭菜还可口否?”闻绍终于按捺不住,暗戳戳点骆鸣雁,“我却觉得比起以往要差了不少。”
骆鸣雁道:“妾身觉得尚可,王爷若是觉得差了,定然是厨子不尽心,王爷以为该如何?”
闻绍盯着骆鸣雁许久,努力把自己的暴脾气压下去,换上一张笑脸:“王妃掌中馈,下人不尽心,王妃看着处置就行。”
骆鸣雁说:“妾身倒是觉得厨子很尽心,做的饭菜都很合妾身胃口,当赏。”
闻绍笑:“……那就赏。”
骆鸣雁立刻就吩咐左右,赏伙房上下每人二钱银子。
闻绍:“……”
闻绍气都气饱了,吃不下,放下碗筷说了句“我去看书”就大步走出小松院。
跟着骆鸣雁陪嫁过来的喜翠见状心惊,低声劝道:“王妃可别跟王爷置气,叫夫妻生分了。”
“喜翠姨且安心,我拎得清。”骆鸣雁也放下了筷子,叫人把两张桌子都收拾了,她其实没有吃饱,但郎主都走了她还在吃未免不像话,她不想落人口实被闻绍找借口为难。
“可是……”喜翠欲言又止。
彭城王的脾气可不好,新婚第五日从朝上回来发了好大的火还差点儿打死一个仆役,都一个月了喜翠还时常做噩梦梦到那个血淋淋被拖走的仆役,胆都要吓破了。
“我是彭城王妃,王爷无论如何还是爱重我的。”骆鸣雁起身往暖阁走去,安抚喜翠和身边的侍女,“你们只要好生在我身边,不去主动惹怒王爷,不会有什么事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每个人脸上都是惶恐的模样,她们都是跟着骆鸣雁过来彭城王府的,以前在成国公府,二房娘子掌家也责罚下人不甚宽容,可仆役们犯了错打个几板子最坏就是发卖出去,虽然发卖后的前程未可知,总还是比没了性命要好。
那血葫芦一般被拖走的仆役叫每一个陪嫁过来的人心头都蒙上了阴影。
骆鸣雁进了暖阁靠在榻上,抱着怀里的手炉发呆。
侍女仆役们害怕闻绍,她又何尝不害怕。
那日闻绍去上朝,走之前意气风发还跟她说待下了朝回府接她去东市转转,谁知回府时换了个人似的,凶神恶煞不说,一名仆役奉茶时手抖了一下,就被他下令将人杖毙。
府里没有人敢去劝闻绍,包括骆鸣雁,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打死。
那是骆鸣雁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死人。
小时候父亲过世她被带到灵堂时父亲已经入殓,母亲也不让自己看到父亲的遗容,在骆鸣雁前十六年的时间里,死亡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会有很多人痛哭。
可在她新婚第五日后,死亡变成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更让骆鸣雁觉得恐怖的是,闻绍白日下令将一个人活活打死,晚上面对她又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看她因害怕发着抖,还拥着她低声宽她的心,要她适应,跟她说多见得几次就不会怕了。
强忍着恐惧被闻绍抱在怀里,骆鸣雁不敢哭出声来,只能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去看。
过了半个多月骆鸣雁才从恐惧的泥淖里爬出来一点儿,她是收到骆乔叫人送来的信,知晓他们顺利到了鲁郡,以及一到鲁郡就听说国库出了大问题,彭城王牵涉其中,骆乔问她有没有事。
骆鸣雁这才唤人来问,知道闻绍那日为何会大发雷霆。
兖州的信才送到,晚上闻绍就问起,骆鸣雁已经知道他被变相禁足在府中,这半月都在想办法洗清身上的嫌疑。
骆鸣雁并不懂太多政局,只是把各方得来的消息拼凑着看后,她觉得闻绍当时就应该极力为自己脱罪,再不行也可要求跟着大理寺一起查,他就愣愣的被安排避嫌了,事后再生气有何用。
现在闻绍人在府中不能出去,只能靠外头的人奔走,几次暗示骆鸣雁去她外祖家求助,还有兖州虽然鞭长莫及但也可以写信把困境告诉她堂妹。
骆鸣雁都假装没听懂。
她已经发现了,闻绍的确很残暴,但不敢对她残暴,甚至还哄着她。
骆乔说得没错,她的腰杆是直的。
“王妃,晋王妃送来帖子,邀请您后日去晋王府煮酒闲话。”王府长史在门外说话,请侍女将一张精美的梅花笺递进去。
骆鸣雁拿到帖子翻来覆去地看,的确是晋王妃的帖子,深感诧异。
谁都知道彭城王现在失势,国库案一日不结他就一日不能返朝,太子已经在趁势打压彭城王的拥趸,连流浪狗都要绕开彭城王府,骆鸣雁初二归宁成国公见都不见她,可见一斑。
晋王妃居然在这时候邀请她过府,实在叫人心里没底。
“王爷知道这事儿吗?他怎么说?”骆鸣雁问道。
长史道:“王爷说,去不去王妃您自己拿主意。”
骆鸣雁与晋王妃毫无交集,倒是以前骆鸣珺总想着嫁晋王世子,在晋王妃跟前讨好过几次。
几年前,五皇子、蒋二郎和骆乔在晋王妃经营的素影园被人给绑了,晋王妃吃了挂落,素影园被迫关了,骆鸣雁还挺人说起过晋王妃跟人抱怨过五皇子和骆乔几句。
骆鸣雁不想搭理晋王妃,谁知道她又什么阴谋,可又担心她真有什么阴谋自己不去不就被动了,完了又觉得就算有阴谋自己恐怕也接不住去了跟送菜有什么两样。
思来想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头都要大了。
长史还在门外等着,她得给个准话,好叫长史答复晋王府。她也不能这时候跑回家问母亲要主意,闻绍又靠不住,只能自己拿主意。
“你……你去答复,我后日……上门叨扰。”骆鸣雁犹豫了许久终是下定决心,要去,自己的身份已然是如此,这些应酬绝不能避,不能在人前露了怯。
晋王妃有什么阴谋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给自己打完气,骆鸣雁叫人铺纸磨墨,写信给骆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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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乔是在五日后接到骆鸣雁托林家镖师送来的信,和弟弟一起头碰着头看信。
“晋王妃?”骆乔问弟弟:“晋王现在朝中什么个光景?”
骆意不假思索地说:“领了个定陵令职,晋王世子选官搁置了两年,去年才选上了黄沙狱典事。”
“黄沙狱典事?黄沙狱治书侍御史都不舍得给吗?”骆乔有些惊讶。
黄沙狱主管主管诏狱案件之审理及复核廷尉所处理的案件,长官是治书侍御史,属官为典事,下面还有主簿、书令史等吏。
治书侍御史为第六品,官不大,却是个非常好的跳板,在这上待了三五年,无论是去御史台还是去大理寺都是捷径。然而典事就差很多了,要熬资历,熬着熬着来个天降,熬着熬着又来一个天降,可不知道要熬多久才是个头。
若是没有素影园那一出,晋王手中还有点儿实权,晋王世子选个治书侍御史是绰绰有余的。偏偏就是这天降的祸事,那么多可以绑人的地方四皇子不选,叫人在素影园里绑人,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子,还有一个功臣之女,几方要给交代,晋王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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