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225)
作者:经年未醒
闻端要用闻敬,却没对他完全放下心来,索性先以他年龄还小先吊着他,把人养熟了再用。柳景瑕被儿子说服了,闻端请她在宫中稍微看护一下闻敬,对闻敬施恩让他心怀感激。
含章殿里,柳景瑕看着闻敬进来,行礼请安,差点儿没按捺住怒火,上去就是给闻敬俩耳光。
“平身吧。坐。”柳景瑕指了右下的位置叫闻敬坐。
待闻敬坐好后,她细细打量起他来。
说起来,她还从未好好看过这个孩子,这孩子一出生就被皇帝斥为“恶子”被憎恶,没几年生母也撒手人寰了,宫中无人愿意抚养他,他独自在宫中长大,如今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
这建康宫的花团锦簇下面有多少肮脏卑鄙,这宫里多少孩子好生看护着却都活不下来,反倒是这个没人管的活得好好的。
柳景瑕忽然就想:这孩子真的能当条忠心的狗?而不是噬主的狼?
“皇后娘娘唤儿前来,有何吩咐?”
闻敬的话打断了柳景瑕的思绪,她整了整脸色,端起一国之母的风范,嘘寒问暖:“今日身子如何?殿中有没有短什么?伺候的人还尽心吗?功课怎么样?……”
闻敬一一作答:“谢皇后娘娘关心,儿身体康健;殿中什么都不缺,贵妃娘娘还叫人给儿送来了冬日难见的瓜果,儿十分感动;伺候的人很尽心,无人偷奸耍滑;功课尚可,王傅没说儿哪里不好。”
两人一问一答,竟是将近半个时辰,闻敬答到后来就惊了,皇后什么时候这么多话这么多问题这么……关心他?
转念一想,闻敬就明白了,恐怕是太子请托皇后关心他。太子不放心,想施恩叫自己感动。
闻敬啼笑皆非,太子何必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只要他还是太子他就会是他手里的刀,施这么些小恩小惠能叫谁感动,能这么容易被感动的,太子真的敢用?
眼看时辰不早了,冬日路难行,骆乔他们要赶在天黑前到驿站,肯定不会磨蹭太久,闻敬就有些着急,想走。
皇后究竟什么时候能“嘘寒问暖”完,她问这么多有的没的,她自己不觉得尴尬吗?
能不能走终究不是闻敬能决定的,他甚至不敢把心急表现出来,以免皇后找到由头发落他。
他刺杀太子,以皇后爱子情深不可能不发怒,现在她还能坐在这里问自己一堆废话,必然是太子劝住了她,那自己就更不能将理由交到她手上了。
外面太阳越升越高,闻敬估摸着时间,知道自己这会儿就算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给骆乔送行了,一股失望和委屈袭上心头。
准备好的礼物又没有送去出。
“皇后娘娘,儿有一事想跟您请教。”
已经赶不上了,闻敬也不着急了,皇后要聊天是吧,那就聊,聊他三天三夜,谁先趴下谁是狗。
闻敬疯了,疯狂跟皇后请教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伺候的宫人偷懒耍滑要如何才算恩威并施?骑射太差被王傅批评了要怎么办?徽音殿娘娘赏了瓜果我要不要去谢恩?太子殿下说我穿的衣裳短了可是尚服局不给做新的怎么办?王傅布置了功课“止戈为武”,我不知道哪种意思才是王傅想要的,娘娘能帮我解答一下吗?
柳景瑕也要疯了,闻敬这死孩子什么意思,故意折腾她?
第162章
彭城王大婚后, 所有人都认为他该重返朝堂了,甚是有传言说彭城王会协理吏部,传得有鼻子有眼, 什么皇帝提出席司徒已经同意。
现今的吏部尚书姚奎可是彭城王妃的外祖, 若闻绍真的协理吏部,吏部以后恐怕就是闻绍的一言堂了。
太子为此大为紧张, 连着两日召心腹属官商议对策。
蛰居多日不搞事的周祈知晓前头的动静, 狠狠嘲笑了闻端的草木皆兵。
早朝上, 太子看了一眼列班在侧的闻绍,后者朝他奉手行礼,意气风发, 看得太子心不住往下沉, 之后朝臣奏事他都没心思细听,一直盯着与坐上皇帝的动静。
在工部奏毕皇陵修缮事后, 一名御史出列,朗声弹劾太仓署亏空税米廪藏罪大恶极。
此言一出, 满殿哗然,税米可是关乎国本。
宋国征春秋两税,春税征铜、帛等物, 秋税主要征米粮。各地征敛的米粮先存放在于衙仓, 鱼鳞册上报户部核对无误后移太仓署, 太仓署总管九谷廪藏之事,拿到鱼鳞册后根据京都与各地的需求下令让州县各仓把税米转运至几处主仓,再分运到各地军仓和京都太仓。
太仓署要是亏空税米, 那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不说各级官吏的禄米就是太仓署以给, 各地军仓储藏的米粮一是给将士们发放军饷一是储备防灾,军仓出了问题, 是想要边关将士们饿着肚子抗敌么?
事关税米,闻端也不走神了,怒视跪地喊冤的太仓令。
太仓令只是个七品官,官小权大,上头有司农寺卿等管着,还有户部督查,更有御史盯着,他怎么敢动税米。
“每年税米入仓,皆铭砖以记,储粮何来、数量多寡、入仓日子以及授领粟官何人,每出粮亦会详实记录,户部每旬皆会派人查账,臣万不敢亏空税米,请陛下明鉴!”
这时,户部侍郎出列,道:“禀陛下,臣于三月前查账发觉京都太仓税米出入有误,后经多番查实,太仓税米的确有亏空,各地军仓还未可知。”说罢拿出了一本账册。
太仓令匍倒在地上,惊骇地看着户部侍郎和他手中的账册。
闻端对出列的户部郎中亦愕然,他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后者手持笏板老神在在,明显是事先知道这一出的。
什么意思?
户部上下都知道这事,却没有告知他这个太子?
一旁闻绍低声说道:“太子竟不知此事?户部无一人将此大事告知太子吗?”
闻端收敛心神,不理闻绍的假关心真看戏。
“户部此举实在过分,他们把太子置于何地。”闻绍声音带笑,很是愉悦。
闻端转过头,充耳不闻。
这时,闻绍出列,对御座上的皇帝奉手说道:“父皇,税米乃国之根本,儿臣以为该详查严惩,动税米者当以谋逆论处。”
御史道:“彭城王说得好。”
闻绍志得意满微笑。
御史接着道:“敢问彭城王,你指使人强借税米,又该以何罪论处?!”
闻绍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御史对皇帝道:“陛下,臣已查实,五营校尉张吉等人强借太仓税米,三年已近百万石粮。”
朝堂上又是一阵哗然,百万石粮,百万啊!
朝廷一年征敛的税粮也不过二百万石左右,还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张吉怎么敢!
“张吉等人借粮,与彭城王何关?”皇帝问道。
御史答:“张吉等人‘借’粮,持有彭城王的印信,叫太仓署不敢不‘借’。”
“三弟你……”闻端指着闻绍,嗐了声:“你难道还缺吃喝,竟指使你舅父去强借税米,你这是为何啊!”
闻绍总算是回过神来,朝皇帝跪下喊冤,他并没有给过舅父什么印信,更没有让舅父去太仓署“借”粮,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事关税米,容不得含糊,众臣恳请彻查,无论是京都太仓还是各地军仓皆要一查到底。
皇帝痛心疾首,问席司徒:“席卿觉得呢?”
席荣道:“臣以为必须彻查,无论是关于税米,还是……彭城王喊冤,都必须彻查。此事交由御史台和大理寺一起督办,陛下以为如何?”
“……就按席卿的意思办吧。”皇帝点头。
席荣再道:“事情尚未查清之前,彭城王还需避嫌,就先在府中静候结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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