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力降十会(110)
作者:经年未醒
骆乔牵着骆意的手跟在父亲身后,默默看着这一切。
她见过惨烈的战后村堡,也是这样,全村老幼都为战死的英灵送行。
然济阳江氏一族不是因战争而死,是因某些人的私欲而死。
“我今日才深深体会,‘赶尽杀绝’是何意。”骆乔齿冷道。
第79章
两百多条人命就此盖棺定论, 有心之人又岂会猜不出背后的种种手笔。
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死于非命的柳禹骥,和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万分的誓要为子报仇的老父亲。
柳光庭会友后回府,脚都还没有踏进去, 迎面而来的管家就说:“十一爷来了, 定要见老爷一面,不见就不肯走, 老奴见他堵着门实在是不太像话, 便做主让他进来, 现在微声院喝茶。”
柳光庭微一颔首,进门后朝待客的微声院走去。
柳禹骥之父,柳维新没有坐着喝茶, 他哪里有心情喝茶, 柳光庭今日要还不给他一个说法,他……他就去闯宫, 让皇帝给他一个说法。
“从兄!”终于,柳光庭出现了, 柳维新情绪激动地站起来,懒得再假模假式地寒暄,开门见山:“我儿的死, 从兄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从兄迟迟没有动静, 是什么意思?”
柳光庭对柳维新的无礼略感不悦, 语气却是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说:“朝中如今是何种情形,你看不懂?两百多条人命给你儿子陪葬, 还不够?”
“不够!我要的是真凶枭首, 以告我儿在天之灵!”柳维新激动地说:“那两百多条人命,关我儿何时, 其中有多少冤魂,别说从兄你不知道,别脏了我儿的轮回路!”
柳光庭说:“那你想要如何?让朝廷昭告天下,我宋国的皇帝使人私铸兵器,还被下头的人欺瞒卖了不少去其他三国?还是我宋国的皇帝为遮掩行径,屠戮两百无辜性命,连太子妃和他自己未出世的孙子都不放过?还是东魏派杀手杀了我宋国朝臣,意图挑拨我宋国君臣关系,却引出了前面我说的那两件事?”
柳维新被问得招架不住,步步后退,惶然地看着柳光庭,对方说的这些他知道一点儿,又不知道太多。只是听柳光庭如此说,他明白这件事恐怕就真的到此为止了,他捂住脸嚎啕大哭:“那我儿的公道呢?我儿就如此枉死不成?”
柳光庭冷酷道:“要怪就只能怪柳禹骥命不好,同样是被杀手截杀,席豫的儿子安然无恙。”
柳维新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指着柳光庭大骂:“无耻!你……柳光庭,要不是你让我儿去兖州监军,我儿又怎么会死,他现在还好好地在建康做他的侍御史,你居然说出这种无耻的话,你良心呢?!”
“是柳禹骥主动请缨要去兖州监军。”柳光庭淡淡道。
然而痛失爱子对柳维新打击太大了,他不相信柳光庭的话,一心认定了是柳光庭害了他的儿子,还要利用他儿子的死去换取利益。
“你会遭报应的!”柳维新指着柳光庭的鼻子吼了一句,踉跄地离开了。
柳光庭冷冷看着柳维新佝偻的背影,轻哼了声。
“柳侍中。”柳维新离开后,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文士踏进微声院,对柳光庭拱手一拜,然后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柳十一爷的声音太大了,在下正好在旁边的花园小憩,被吵醒了,就好奇地听了听。柳侍中,您何必同柳十一爷说那些,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瞧着悲痛得都疯魔了,您说那些叫他传了出去,怕是对您不好。”
“曲先生是特意来微声院小憩的吧。”柳光庭道。
“哈哈,瞒不过柳侍中。”中年文士是柳光庭的门客之一,名唤曲康,行事狂放不羁,是建康京里有名的狂士。
柳光庭负手走出微声院,曲康跟在他身后,听他说:“我倒是还担心柳维新不传出去。我河东柳死了一个资质尚佳的子弟,我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河东柳好欺负。”
曲康笑道:“柳侍中难道还想往兖州安插人?恐怕难办哦。”
“兖州?”柳光庭轻哂一声:“那巴掌大的地方,就叫席家的人守着国内。”
曲康微一挑眉,心说:这是真看不上,还是自己给自己修台阶?
他好奇问:“那柳侍中看上哪里了呢?”
柳光庭看了曲康一眼,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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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光庭那个老狐狸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席荣吃了口冰酥酪,不过瘾,胡噜胡噜几口就把一碗都吃完了,这才感觉到了些许凉意。
席矩想阻止父亲贪凉,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父亲几口吃完一碗冰,放下了手里的冰碗,严肃地跟父亲说上了年纪的人要注意养生,不能任性云云,把府里良医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席荣几次想打断都不成,直等到长子说完了,才无奈地说了句:“究竟你是父亲,还是我是父亲。”
席矩立刻起身,道:“父亲何出此言?儿万不敢逾矩!”
席荣心想,是不是自己取名没取好,名“矩”者就如此板正规矩。
“行了,行了,坐下吃你的冰。”席荣摆摆手。
席瞮趁着父亲在给祖父说养生,没空注意他,几口就优雅地胡噜完一碗冰。这大热天里吃上一碗冰,再舒爽不过了。
“祖父,您说柳侍中不会善罢甘休。”等祖父父亲说完,席瞮把刚才的话题接上。
“柳家死了一个人,他要是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别人会怎么看河东柳?河东柳族里会怎么看待他这个族长?”席荣道:“无论是对外还是对内,柳光庭都必须拿出态度来。之前他一直没有就此发难,只是因为利益不够大。”
席瞮问:“柳侍中想要哪块地盘?”
席荣不答反问:“你觉得他能要到哪块?”
席瞮想了想,说:“徐州。”
席荣笑了,问:“你为什么认为是徐州?”
席瞮没答,而是先去把舆图搬来,摊开来,说:“我宋国与其他三国均有接壤,从东到西,依次是冀、兖、济、襄、秦、荆、郢、广八州,重兵把守的国门,其中尤以战略要地兖州、襄州、秦州、荆州为甚,八州之中,我们席氏控制了兖、襄、冀、荆、郢五州,冀、秦二州在陈郡谢的手中,河东柳手中仅有广州。河东柳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方设法抢地盘,这么巧,皇帝陛下也是……”
席矩不高兴地打断儿子的话:“好好说话,不要阴阳怪气,你都是从哪里学的?!”
席荣不高兴儿子打断孙子:“你让他说完。”
席矩:“……”
席瞮眨了眨眼,身板笔直,风姿卓绝,还是鹄峙鸾停席公子,继续说:“手握边州,便是手握兵权,河东柳一直不死心打兖、荆二州的主意,便是如此。我们宋国除了边州,还有一个地方有一支劲旅——龙兴之地,徐州。”
武帝在陈汉时就在他老家布置了一支军队,后来开国称帝,他老家更要好生保护起来,既是皇族威严,又是留下后手。
因为武帝的缘故,宋国掌权的门阀们都达成了默契,不动徐州这个地方。徐州一干官员大多算是皇帝的嫡系,军队也算是在皇帝的手中。
如今的徐州刺史黄进虽然是个墙头草,但这边倒那边倒,倒得还挺均匀,从不会倒得偏向于某一家。领军的将军施象观也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所以施象观才会那么急着摘桃。实在是黄进这个墙头草瞎倒,坏了事。
皇帝为了遮掩住他在徐州的一些布置,煞费苦心地选择了黄进这么个才干不大却极会钻营的人任徐州刺史,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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