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泰帝头也没抬，手里端着燕窝，一口一口喝得缓慢。

听到这话，慕容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眼瞅着殿内气氛越来越僵，杜恩笑着出声道：“奴才听闻，阴阳司掌司姜姑娘是楚王殿下带入京的，昨儿又是阴阳司第一天开张办案，楚王殿下担心姜姑娘，跟着一块儿出案子，也是人之常情。”

鸿泰帝喝完最后一口燕窝，慢条斯理地将小碗搁在方几上，接过杜恩递来的帕子擦擦手，“一份卷宗而已，太子，你紧张过头了。”

慕容渊身躯一震。

鸿泰帝一向是恩威难测。

慕容渊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一直没能摸透他父皇的心思。

但有一点，每当父皇沉下气来，认认真真说话的时候，谁敢再反驳，后面等着他的，必定会是龙颜大怒。

压下心中火气，慕容渊垂下头，“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告退。”

回东宫的路上，慕容渊想到鸿泰帝刚才的反应，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拿他父皇跟老师对比了起来。

老师从来都是以他的利益为先，处处为他着想，碰到事了，还会认真跟他分析原因，并快速寻找解决办法。

反而是父皇……

有时候慕容渊真觉得，老师更像他亲爹。

老师这几天都不在东宫，也不知道皇陵那头准备得怎么样了。

——

阴阳司没开张之前，姜小小还真不知道坊间有这么多邪祟惹出来的事儿。

距离槐花巷的案子才过去一天，她又接到了报案。

这次报案的人没去京兆府，而是直接来的阴阳司。

“掌司大人，小民见鬼了！”

报案的是个男子，四十来岁模样，名叫唐顺。

姜小小坐在公堂的主审座上，望着跪在地上的唐顺，“说说具体情况。”

唐顺道：“我们家老爷子的养老阁，都快封砖一个月了，我外出做生意，昨晚刚巧回来，路过坟地，想着去给老爷子上柱香，却见他跟在一个黑袍人身后，我喊了他好几声，结果他一回头，满脸的尸斑……”

唐顺说起这个，自己都害怕得瑟瑟发抖。

姜小小不解地看向一旁的谢浔，小声问：“什么是养老阁？”

谢浔耐心跟她解释了一番。

坊间有一种说法，说老人活到七十以后还不死，就是在夺小辈的寿。

于是很多老人在过完七十寿辰之后，就会被放到不盖棺的棺材里，抬到坟山。

后辈会给他建一个瓦罐坟，棺材放进去，不封口，每天让人去给他送吃的。

吃一顿，就在入口处封一块砖，一直到百天后，全部砖封死，老人如果还没死，就会在瓦罐坟里活活饿死。

为了给这种坟取个好听的名字，一般叫它“养老阁”。

姜小小还是第一次听说山下有如此触目惊心的习俗，她望向唐顺。

唐顺哭道：“那砖，是一个月前我亲手砌上的，昨天晚上看的时候，砖都还在呢，是封死的，人不可能还活着，掌司大人，我一定是见鬼了！”

姜小小拧眉，“你刚刚说，你们家老爷子跟着一个黑袍人走了？”

“是。只不过当时天太黑，黑袍人又戴着兜帽，我看不清他的模样。”

“哦对了。”唐顺突然想到什么，脸都白了，“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多小孩，大的两三岁，小的看着才满月。”

谢浔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孩子应该是弃婴塔的。”

“弃婴塔又是什么？”姜小小又茫然了。

谢浔再次跟她解释。

同样都是弃养，有老自然就有小。

养老阁里，是七十岁以后的老人。

而弃婴塔，则大多是刚出生的婴儿。

有些是出生就死了，有些是因为身体缺陷，有些则是因为生病。

而更多的，是被弃养的女婴。

重男轻女的时代，家里的女儿越多越不值钱，自然就会出现弃养现象。

那些婴儿，最早是被扔在荒郊野岭，后果可想而知，自然是入了野兽之口。

后来，有人于心不忍，于是建了弃婴塔，被抛弃的婴儿，统一送去那，可即便如此，那些婴儿到了弃婴塔，同样只能自生自灭。

又是一个让人听着头皮发麻的陋习。

姜小小有种预感，唐顺口中的黑袍人，跟一直躲在东宫作乱的是同一个。

虽然上次那个被她埋了，但黑袍人的里子是一样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黑袍人突然去外面来这么一出，一定有阴谋。

“你能不能想起来，昨天晚上见到黑袍人的准确时间？”

姜小小想通过奇门遁甲推演，看能否得出黑袍人的大致方位。

第87章 赶尸

唐顺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挺晚了，大概快亥时吧。”

姜小小让邱鸿继续问细节，她去了后院，根据唐顺提供的时辰定局推演。

最后的结果指向北山方向。

“北山？”姜小小起身，问一直在身后陪着她的谢浔，“北山有什么？”

谢浔的脸色有些凝重，缓缓吐出两个字，“皇陵。”

之前聂老爷子的暗桩就打探到，慕容渊正在密谋开先皇后陵墓。

谢浔正是因为这事儿才提前请姜小小帮他解开的封印。

没想到谢浔如今人就在燕京，慕容渊和他背后的黑袍人还是不肯死心。

姜小小说：“皇陵应该有守卫的吧？”

“是大内侍卫。”谢浔颔首，“都是能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但是没用，碰到玄门中人，照样拿你们的法术无可奈何。”

“不过……”谢浔顿了一顿，“以黑袍人的实力，他如果要硬闯皇陵，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会来这么一出？”

“有很大可能，是他靠近不了皇陵。”姜小小道：“他本体所修炼的邪术，应该取了不少阴魂之力，这么一来，他身上的阴邪之气太重，像神像，皇陵这种地方，他就无法接近，否则会损及自身，还有可能伤到本体。”

谢浔还是疑惑，“既然连黑袍人都无法接近，普通的鬼魂就更不可能接近皇陵了，他还带着那么多鬼去皇陵做什么？”

“不是鬼。”姜小小道：“根据唐顺的描述，他见到的那个‘爹’，都已经长尸斑了，是尸体。”

“赶尸？”

“可能类似吧，我们现在需要马上赶往皇陵，看看黑袍人到底想做什么。”

“哦对了。”姜小小想起来还有个能用之人，“秦枫眠好像会赶尸，带他一起。”

——

上次的槐花巷案，秦枫眠被男鬼附身后就毫无知觉了，关于姜小小是如何将那只恶鬼收服的，他完全没看到，只能事后听邱鸿和柳安描述。

然而这俩人的性子都是实诚的，那么精彩的故事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秦枫眠正郁闷，就听说这次的案子他能跟去了。

“真的？”终于觉得自己派上了用场，秦枫眠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掌司大人放心，我跟尸体打交道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是尸体，就是骸骨我都能赶！”

姜小小交代了他几句，“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要你用尽毕生所学，从对方手里将那些尸体抢回来。”

“毕生所学？”秦枫眠挑眉，“要不要这么夸张？”

他赶尸的本事，可是获得了家族认可的。

若非他想出来见见世面，现在就该是家族继承人了。

凭他的本事，还得用尽毕生所学去跟人抢尸体？

邱鸿见他这副自信过头的样子，忙低声提醒，“枫眠，掌司大人的话，你可别当耳旁风，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七师兄都发话了，秦枫眠没再说什么，收拾一番，骑上马儿，跟在姜小小和谢浔的马车后，一路朝着北山皇陵方向去。

姜小小这次仍旧带了两个手下，一个秦枫眠，一个邱鸿。

秦枫眠能赶尸，刚好对应眼下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