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阿堇已经不记得他被困在这一天有多久了。

他只知道，他已经能正常跟人类交流，能流利地开口说话了。

夫子夸他记忆力惊人，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那些书，他只要看过一遍，都能记住，还能倒背如流。

他会做饭，会烧菜，会洗衣服，会绣兔子。

他还学了阿软曾经学过的医术，将医术和能力结合起来，能治愈万物。

他治好了自己的脸。

他甚至还能通过意念瞬移到昭都。

然而，每次只要他改变一点点，那一天里的所有人所有事就都变了。

最后的结果，是他不论如何努力，阿软都会死，他都无法救下她。

最好的一次，是阿堇得到了阿软的遗体，而并非跟以前一样被烧成灰烬。

他彻底麻木了，抱着阿软的遗体去往冥界找到了冥帝姜厌。

“能否，帮我个忙？”

阿堇仍旧戴着面具，他不想让除了阿软以外的任何人再看到他的脸。

姜厌挑眉看着他，“把自己困在同一天上万年，你大概是我见过执念最深的神了。”

因为执念而走不出那一天，同样也是因为执念，硬生生将昭国百姓赋予他的信仰之力剥离出来，自废修为，再硬生生将自己从一个废人修炼成神。

阿堇说：“我把我所有的神能都献祭给你，你帮我，让我们投胎转世再遇。”

女帝轻笑，“献祭你的神能？听起来倒是不错的条件，可你自己也知道，她的灵魂不完整，就算能转世，她也会跟正常人不一样。”

“所以我才来找你帮忙。”阿堇的语气里已经听不出情绪起伏。

“还有……”女帝提醒他，“你们二人是注定有缘无分的，如果非要转世修成正果，那么其中一个，必须要耗尽所有的气运才行。”

“用我的。”阿堇重复道：“我不需要气运，我只要阿软……但是，我不要记得这些了，好疼。”

女帝说，“你是真神，我没办法消除你的记忆，也没办法让你投胎，这一切，得你自己来才行。”

“我明白了。”

从冥界回来的第二天，阿堇又在雪山里醒来。

这是他最后一次困在阿软死的这一天。

也是他最后一次眼睁睁看着阿软死。

哪怕过了上万年，心脏仍旧会痛。

阿堇面上很平静，平静地杀了昭皇，平静地烧了蒙贤的灵魂，再亲手将姬贵妃封在铁棺材里，锁在井下。

这个仇，他要阿软自己来报。

那一天，昭都所有百姓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直以来信仰的神，平静地移动了几座大山，将他们活活埋到了地下。

昭国彻底覆灭，新王朝大燕建立，燕京城直接建在昭都旧址上。

阿堇找到阿泽的时候，他正站在高塔上，目光望着阿软被献祭的祭台方向。

“小哥哥，我想回西北雪山了。”

阿泽的心疾已经被阿堇治好，可他如今的精神状态，还不如当年病中的时候。

“你不想当皇帝吗？”阿堇指了指身后新建的皇城，“那是我专门为你建的。”

阿泽摇摇头，“这儿太陌生，西北才是我的家。”

阿泽走了，留下来的阿堇成了燕国开国大帝狼堇。

知道自己不可能娶亲，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阿堇抱养了义子作为继承人，赐国姓慕容。

除此之外，他还把西北以及往北的那一块划出来，另外建立了璃国，阿泽成了璃国开国皇帝。

阿堇做这些，是在给自己铺后路。

为了阿泽将来能好好活下去不受欺负，也为了自己能和阿软的衣冠冢一起，埋回西北雪山。

收完最后一个周边小国，阿堇便开始履行当初和女帝的约定，他把自己的记忆抽出来，封到了一枚蓝色晶石里。

再把所有的神能都献祭给了女帝。

“哎！”

女帝还没来得及说话，阿堇已经倒了下去。

女帝顿时一阵头大。

她本来想告诉他，那姑娘的魂魄，找不到合适的母体，谁知道这位神这么实诚，二话不说上来就把记忆先抽了。

罢了。

女帝叹气，看来，只能用她自己的身体来孕育那个小姑娘了。

不过，她好歹是冥帝，还是半神，总不能随随便便选个男人就……

女帝百无聊赖地用窥天镜翻看着凡间的那些男人，突然眼神一亮。

咦，苍梧山这位小道长不错嘛，这脸，这腰，这身材……

啧啧，就他了！

第138章 道长，我看好你哦

燕京，帝神殿。

龙气吸收全部完成，谢浔阖着双眸，睫毛微颤。

先前灌入脑子里的回忆，每一帧都是那样的熟悉。

原来，他和小小的缘分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了。

原来是他自己和冥帝做了交易，才换来他们的再续前缘。

难怪他三岁就被夺了气运。

因为冥帝说，他们注定有缘无分，要想修成正果，必须有一个人耗尽所有的气运。

所以他被夺走龙气后，又被送到了乡下，才会有后来的小小主动找上门。

而小小……

她的呆和不通七情六欲，全都是因为灵魂不完整。

谢浔想到他被困在化神那天近万年，每天被迫眼睁睁看着阿软死一遍，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灵魂不完整也好，不完整，她就不会记得，不记得，就不会痛苦。

“你的神能，本帝可一点儿都没动。”

耳边传来女帝的声音。

谢浔缓缓睁开眼，整个大殿乃至整个燕京，全都还在处于静止状态。

先前吸收龙气的时候谢浔就感觉到了，神能是和回忆一起恢复的。

但他脖子里的晶石，是他当年封存记忆所使用的的容器。

里面只有记忆，没有神能。

所以上次在天师府，张易初才会说这是块没有能量的普通晶石。

而当初在皇陵，小小和黑袍人打起来的时候，晶石之所以会亮，是“阿堇”的潜意识在保护她。

刚才小小被黑袍人重伤坠下来的时候，晶石发光也是同样的道理。

如今记忆恢复，晶石自然也就消失了。

可晶石里的，只是回忆，神能他是全部给了女帝的。

女帝竟然没用？

不仅没用，还趁着他吸收龙气的时候，全部注入了他体内。

谢浔望着女帝，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女帝没说她吸收不了他的神能，只是轻哼了声，“小子，你欠了本帝一个大人情！”

那小姑娘灵魂残缺，若不是她亲自孕育，换了别人，生下来十有八九是个智力缺陷的傻子。

谢浔都明白，点了点头，“前辈之恩，晚辈日后定当报答。”

一声“前辈”，听得女帝心里不爽，“你还是叫我姜姨吧！”

虽说她的确比这小子虚长了几千岁，可这小子管张易初叫小师叔，管她叫“前辈”，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好歹，她也是小小的亲娘。

谢浔反应过来，马上改称呼，“姜姨。”

女帝摆摆手，“行了，时间静止的时效马上要过了，那老东西留给他们，你去辅助小小觉醒幽冥之力。”

“嗯。”

谢浔站起身，出了大殿后一个闪身，稳稳落在半空之中。

包裹住姜小小的“蚕茧”还处在将裂不裂的状态。

女帝一抬手，时间静止顿时解除。

“蚕茧”裂缝内的恐怖能量又开始往外溢。

广场上所有人一脸茫然，还没摸清楚状况，就见什么东西“嘭”地一声落了下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先前的黑袍人。

黑袍人不知何时让人卸了一只胳膊，这会儿胳膊在一边，他人在一边疼得打滚，地上全是血。

而另一头，谢浔动手结了一个法阵，把姜小小护在中间。

他转世之前被困的时候，自己修炼出了治愈和净化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