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渡(89)
作者:云芙芙
谢玄衣从裴珩出现,并自称“朕”的那一刻,早已是震惊得连眼睛都直了,要知道普天之下,能称“朕”的,也只有金銮殿上的那一位。
也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偶然。
刘钦心里不知道骂了宋嘉荣多少遍,偏生脸上还得陪着笑,“对不起,我不应该狗眼看人低,更不应该以貌取人,我有罪,还望宋大夫和这位兄台能将我今日说的话都给当成个屁放了。”
谢玄衣僵硬着脸,微微点头。;
“行吧,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道歉了,我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宋嘉荣路过他身旁时,用着仅有两人的音量,笑得甜美的说,“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要是下次再让我看见你那么瞪我,我一定会把它给挖出来。”
她就是要树立一个眦睚必报,心狠手辣的小心眼形象,何况她本就是个心眼极小的人,让他们明白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逆来顺受,温顺软弱。
随着圣驾浩浩荡荡的离开,又临近上课点,除了几个还有心要看热闹的人,已走过半。
宋嘉荣走到谢玄衣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笑着打趣,“师兄,再不走,我们两个就得要迟到了,你也不想第一天上课,就给夫子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师妹,他,他是………”此刻谢玄衣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如果他真的是皇上,那么师妹是皇上的女人,她就是………
他终于明白,为何祖父会如此强烈的拒绝他迎娶师妹为妻,以及祖父对师妹的到来过于认真得小心对待。
可笑他不但想要抢皇上的女人,还当着圣上的面,说自己喜欢上他的女人,说他们不配,说他给不了师妹幸福。
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像他这般愚蠢的人吗!
宋嘉荣食指抵上红唇,“我希望师兄能保守这个秘密,可以吗,因为现在的我,已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希望再有任何关系。”
随后谢玄衣又听见她说,“他向来不是个小气的人,你不用担心他会因此迁怒于你,给你穿小鞋,相反他知人善用,宽容待士,所以师兄不用担心什么。”
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笃定和信任,那种信任是谢玄衣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默契。
他这时反倒有些不懂了,师妹的心里并非真的放下他,他的心里也同样放不下师妹,为何相爱的两个人却没有选择相守。
也在懊悔,如果对方不是皇上,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追求师妹?
第一堂课,讲述的是人体穴位,授课的太医知道在座的大夫都有一定基础,但有基础不代表基础一定打得牢靠。
需知,合抱之木,生于毫末。
太医在上面授课,坐在下首的宋嘉荣一边听着,一边做着笔记,像一片正吸收着大量水分充盈自身的青苔。
上午的堂课结束后,宋嘉荣先是关好窗,才最后一个走出去。
候在门外的谢玄衣自从知道师妹并非是他以为的孤女,而是宫里头金尊玉贵的娘娘,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同她相处,何况他还曾对她表白过。
宋嘉荣佯装生气的板起脸:“师兄像之前一样和我相处就好,我现在只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医女,难道师兄还要因为我的过往就要和我疏离,不承认我是你的师妹吗。”
谢玄衣当即否认,“没有。”
他爱慕,想要迎娶回家的师妹是皇上的女人,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个还要痛苦,无望的事。
“那就好,我还担心师兄要因此事避开我了呢。”宋嘉荣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岐黄班内设有食堂,也可以从家中自带。
食堂里饭菜称不上多好吃,也仅仅是饱腹。
吃完饭后,距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很充足,宋嘉荣打算寻一个地方小恬片刻,要不然下午容易精神不济。
刚走出食堂没多远,便被一面白无须的人拦住。
“宋大夫,我家主上有请。”今日没有穿花衣的李德福的脸上也仅是闪过片刻的惊讶后,便恢复平静。
他的主人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宋嘉荣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正好,她也有事想要和他说。
他们之间也要清晰的做一个了断了,明知不可为的事,为何还要继续放任,而非快刀斩乱麻。
李德福望着眼前容貌比之四年前更盛,更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目光的贵妃娘娘,忽地出声,“娘娘变了很多。”
走在后面的宋嘉荣淡淡地回,“树会变,云会变,人也会变,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事物能一成不变。”
李德福笑,“娘娘说得极是。”
他刚出声,耳边随风来, “我已不是宫中娘娘,娘娘这个称呼用在我身上并不合适。”
李德福正要说些什么,一个抬眼,发现已到了栖安堂外,便说,“娘娘,已经到了,你自个进去便行。”
“多谢李总管带路。”宋嘉荣道了谢后,抬脚往院里走去。
房门轻轻一推,便向两边敞开。
伫立在屋里的裴珩转过身,眉眼噙着似春雪消融的笑意,“你来了。”
“陛下。”宋嘉荣不急不缓的行了礼。
裴珩目光克制地看着这张令他日思夜想的脸,喉咙发紧,“你,不必那么唤我。”
他很想要再听到她唤一声“珩哥哥”,为此想到肝肠寸断。
宋嘉荣却说,“礼不可废。”
“民女很是感激陛下今日为民女,为天下诸多和民女一样处境的女子说话,也很感激陛下开设岐黄班,并不限男女,一视同仁。”
“你不必谢我,我那么做,实际上也藏了我的私心。”郦城离上京实在是太远了,他又忙得总抽不开身去见她,只能想到那么一个拙劣的法子。
本应是山不就我,我就山,月亮不会朝我而来,那我就去奔月,偏生他强迫了月亮朝他而来。
因为他仍对自己不自信,也害怕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她哪一日突然答应了顾槿安的追求,届时的他又当如何?
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疯得做出横刀夺爱,把她囚于深宫的可怕念头。
闻言,宋嘉荣抬起头,对上裴珩笼罩在光影中的一张脸,心脏忽然漏了半拍,掩在袖袍下手指不自觉收拢。
那天夜里,她和朝阳说的话并非单纯的想让他知难而退,应该说是她少见的吐露自己的真心,解剖自己的真心。
她嘴上轻描淡写的说放下一个深爱了十多年的人,可事实上哪里能那么轻易的放下。
何况她爱的那个人是如此的优秀,她又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心,确保不会反复的爱上同一个人。
所以她才不愿意见他,冷漠的说着要和他划清界限,承认自己喜欢上别的男人,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又一次重蹈覆辙,直至变成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自己。
她是个蠢人,还是个没有任何自制力的蠢人,所以她能想到的蠢办法只有不在相见。
裴珩一瞬不瞬地望向她,眼神炙热得能把人融化,偏生又带着礼貌的克制,丝毫不会令人感到冒犯,“你在京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吗,要是在外面住得不习惯,可以回来住,你的宫殿我一直留着,你宫里伺候的宫人们也都在等着你回来。”
宋嘉荣拒绝,“陛下那句话可就说笑了,居住在后宫里的都是陛下的女人,民女一个普通医女,并不合适。”
一句话,彻底把裴珩想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之前的他千方百计的想要把她送出宫,如今却是怎么哀求,她都不愿再回来看他一眼。
曾经的嗤之以鼻,如今的高不可攀。
宋嘉荣咬着唇瓣,垂下长长的浓睫,“师兄家中一应皆有,我住得很好。只是民女有一件事,能望陛下答应。”
裴珩的心底浮现钝疼,喉咙发堵地问,“你说。”
“民女希望陛下不要在派人暗中照顾民女,也希望陛下能放下你那所谓的可笑感情,毕竟。”宋嘉荣抬眸,与他目光直视,“民女已有了心爱的男子,曾答应他,等我从上京回来后,与他结发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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