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拿的火葬场剧本(9)
作者:崔判
“我会考虑几天,然后再给你答复。”
“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做出决定,我不奢求大姐你能很快给出答案。”
昭雪垂下眼睛,
“只要大姐能考虑到我的心情,我就很高兴了。”
……果然还是会被拒绝啊。
啊,好累。
昭雪阴郁地回到房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回绝了见客的邀请。今天光是跟这么些人说了这么一番话,就已经耗光她全部的力气了。
果然想要改变原有的剧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灰心?”
昭雪听到声音,从床上坐起来。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这家伙是谁,总是神出鬼没地,像猫一样走路都没声。
“踏雪没来吗?”昭雪岔开话题,背对着季雪寿抹了抹眼睛。她不想给这家伙笑话。
“你说你今天有点儿过敏,就把它送回去了。”
昏暗的窗花间隙透过的浅浅的日光在衾被上摇晃着,苦涩的药香钻进昭雪的鼻子里。他在她的床边蹲下,一缕缕蜷曲的黑色卷发垂落在她的手边。
少年编的三股辫被塞进昭雪手心里,仿佛一只猫将自己的尾巴讨好地搭在主人掌心。
“你天天来找我玩,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做?”
昭雪拽了拽他的辫子,感觉心情稍微舒缓了一点。
季雪寿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马上,要去参加藏剑宗的面选了。”
昭雪愣了一下。
她差点忘了,季雪寿的面选就在后天。
“那是好事,”昭雪慢慢收回手,“每日更新来抠抠群幺五二尔七五儿吧椅凭借你的天赋,一定能被哪位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吧。”
“不想。”
好一会,少年的声音才慢慢落在地上,像一粒灰尘一样轻悄悄的。
“你应该去。”
昭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廓。反正室内昏暗,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昭雪抬起脸,故作洒脱,“你不去的话,修真界就要损失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了。你得去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厉害的。”
“……好。”
少年默默道。
“但是——”
昭雪忽然又说,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揉着他的耳廓,提高了声音,
“不许忘记我,季雪寿。”
“不管你以后在宗里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你以后会成为谁……”
昭雪想起来梦里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那让她的心如坠冰窖的陌生眼神。她低下头,看着少年,
“都不许忘记我。”
“好。”
得到承诺,昭雪才松一口气。
季雪寿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怀着稍微安定的心情,昭雪度过了一个安宁的夜晚。第二天一早,她就被踏雪的爪子踩醒,睁开眼睛,黑猫正在她的被子上走来走去。
少年趴在她的窗口,银色长命锁在曦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他招了招手,看起来有点兴奋:
“带你出去玩。”
昭雪忙洗漱好,匆匆套了一件衣服,在季雪寿的帮助下艰难地翻了墙:“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季雪寿塞给她一个纸包。
昭雪拆开,是一袋芙蓉糕。她一边吃,一边跟上季雪寿,踏雪在她的身后如影随形。
季雪寿带着她绕过季家的守卫,上了后山。绿色葱濛间,天空下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
昭雪把没吃完的芙蓉糕收进袖子里,讨厌潮湿的踏雪跳进她的怀里。
“下雨了!还没到吗?”
季雪寿拉起她的手:“先去避雨。”
紫棠色的外衫突然罩在她的头上,遮住她的视线,也遮住了细细的摇曳雨丝。
清香又苦涩的药味飘进她的鼻腔里,昭雪一愣,抬起头来,少年清瘦的身影在前方,他微凉的手拉着她一路前行,躲进了一个小山洞里。
“喂,你……”
昭雪蹲进山洞,踏雪从她的怀里钻出头来,甩了甩脑袋。话还没说完,雨势更大了一些。
少年的卷发淋了点雨,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纤长的睫毛沾着水珠,在他垂眸的时候坠落下来。水流顺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流进领口,透着皮肤肌理的青粉色。
他伸手,用昭雪身上的外衫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水滴。
昭雪拽过他的手腕,瞪着他:“你不冷吗?万一给你冻坏了,我又成你家的千古罪人了!”
季雪寿不知道是听到哪个词,眨了一下眼睛,眼睑微微发烫。他蜷了一下手指,避开她愠怒的眼睛:“没关系。你才刚好。”
昭雪甩开他的手,“不管你了!”
“雨势再小一点就走。”
季雪寿看了看洞穴外,顺手折了一支细细的翠色竹枝。滴答滴答的水流顺着竹叶落在青灰色的石块上,又缓缓地渗进泥土中。少女抱着自己的膝盖,裹着外衫,埋着头看石缝间潺潺的水流。
昭雪听见长命锁的铃声。
她抬起头:“你又干嘛?”
“舞剑。”季雪寿清澈的眼睛看着她。他站起身来,细长又清瘦的身型像一支翠竹一样,在低矮狭窄的洞穴里只能弓着身子,衣摆泡在雨水里,看起来有些狼狈。
昭雪想起来昨天的事。
“你这家伙,”她急了,“你自己发热也才没好几周吧?不长记性!”
“因为你说,喜欢看的。”
季雪寿回头,后退着踩进雨中,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溅起。
“而且,我没事,身体好着呢。只是一点小雨。”
细竹作剑,挑破风雨,破风之声而来。
雨中的少年像一支翠竹,清俊挺拔,青白的手指握着细竹,在雨中舞着,充满了柔和但锐利的力量。一阵铃声轻响,长命锁在他的胸前“叮铃铃”,交和着雨水的滴滴答答,翠色和墨色的长发交织,如水墨一般交融,在昭雪面前缓缓晕染开来。
那是和昭岚不一样的。
昭岚的剑意充满着初生的朝气和蓬勃,像山涧的晨风迎上朝阳。但这家伙的剑意却如绵绵春雨,每挥一下竹条,翠影晃荡,细雨便簌簌,伴着柔柔绵意的,却是根根锐利的尖针,稍不注意,就会被刺得破绽百出、血流如注。
昭雪愣了半会儿,才想起来什么。她咬着牙,罩着紫棠色的外衫,冲出洞穴,迎着细雨,上前,竹条正破风袭来,直指她的眉心。
季雪寿显然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细雨从他的脸庞划过,露出道道水痕,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好一会儿才松开手,竹条“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他手指微微发颤,还在后怕,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眉心,又踟蹰了。
昭雪的确是生气了。
她“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大声叫了他的名字:
“季、雪、寿!”
“有没有受伤……”
季雪寿不在意自己发红的手背,他只是一眨不眨看着面前少女的怒颜。
“十二岁那年冬天,大雪,新年前夕,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昭雪没有搭理他的话,自顾自地问他。
没有回答。
只有雨丝簌簌落下,敲打竹叶的声音。
“那年除夕夜,你到我家来,陪我在院子里下棋。”
昭雪看着他在雨水的浸润下有些青白的脸颊和鼻尖,
“我们说好了三局定输赢。但是第三局平局了,我说明日再下,你说再加一局,我同意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昭雪没有让他回答,她的嗓音发涩、发颤,“那天晚上,你回去就发了高烧,烧了三天三夜。你的母亲生气地说,是我过了病气给你,再也不许你来找我玩了。你还记得你病好之后,是如何恳求你母亲的吗?你还记得我大姐那年回来后,如何去你家照顾你、给你母亲赔罪道歉吗!?”
少年恍然回过神。他垂下眼睫,不敢再看她,雨水从眼睫滑下,滴答滚落。
他轻声喃喃:“……抱歉。”
“是我不对。”
昭雪也沉默了半晌,慢慢吸了一口气。半会儿,才开口道:
“用得着吗?季雪寿。”
“……”
“只是想见我大姐的话,跟我说,我带你去见她。用得着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