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62)

作者:金陵美人


那只生在水边的雁,终要振翅高飞,化为大漠红日下的一道白光。

张殊南回屋后,提笔修书一封,命赵靖速递去定远将军府邸。

云霁今日提起的定远将军韩武,常年镇守关外,与妻儿分居两地。于去年冬季回京小住,在汴京逗留数月,不料被文官参了好几本。

官家本就不喜武官在京城逗留,大手一挥,命他速速离京,想来不日就要启程前往关外。

书信递去的时候,韩武正在审问韩自中今日去何处鬼混了。

韩自中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今日之事说了出来,说到最后,还摇着头十分惋惜道:“可惜了,没问到那位小娘子姓甚名谁。”

韩武冷笑道:“你投壶输了几百文,还要一个女子替你找场子,当真是脸都不要了。”他当即便要传家法。

小厮见状赶忙将张殊南的书信奉上,韩武握棒的手顿了一下,冷着脸将棍棒抛至一旁,韩自中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韩武打心眼里瞧不上那群文官。这群狗日的躺在京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不问民生疾苦,战事多艰。学得一身酸臭软骨头,只会吟诗作对、风花雪月。

他这次回京,本意是为关外将士多筹些军需粮草,要朝廷多拨些军费。

官家推脱国库紧张,在他几个月的软磨硬泡之下,好不容易有些松口的迹象。谁成想那群狗屁文官,竟联合起来参了他七八本,官家见状,当即命他离京,绝口不提先前答应的粮草军费。

实在是,文人误国!文官误国!

对于张殊南这个端明殿学士,他更是不屑。

张殊南小小年纪,就身居高位,不是攀附权贵,阿谀奉承之辈,还能是什么东西?

韩武一目十行,飞快地将书信看完,嗤笑一声后,两手一搓,就叫纸团成了纸片。

韩自中问道:“父亲,咱家同张大人没什么交情,他怎么会写信给您?信上说了什么?”

韩武道:“说是明日要给我推荐一个弓箭手。我呸,这群文官把持朝政还不够,还想把手伸到军队里?”

韩武的夫人奉上一盏凉茶劝道:“他如今炙手可热,你且忍忍,不要自讨苦吃。回头你拍拍屁股回关外了,我们母子可是要留在汴京的,你就心疼心疼我们吧。”

韩武咕咚咕咚将一碗凉茶灌进喉咙,粗声道:“知道了,明日就见。”

他指着韩自中道:“你明日也去军营,好好练练你那二两重的骨头,一天到晚净给老子丢人。”

*

夜里,张殊南在书房见了云安。

云安一听张殊南的安排,脸色大变,拍案摔盏道:“云霁是个女儿家,她怎么能进军营?张殊南,从前的账我还没和你算,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殊南平静道:“这是云霁自己的想法。”

这么多年,云安头一次红眼睛,他怒道:“她的想法不作数,我们云家,不需要女儿去挣军功。我自知不会有大出息,但我会给云霁挑一个最好夫婿,她一定会幸福美满,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

他冲上去,抓着张殊南的衣领,使劲地摇晃:“自从你出现了,云霁就不再是个正常的小娘子了!你教她的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你赔我妹妹!”

张殊南被迫仰头看他,淡淡道:“云霁是你妹妹,她是怎样,你应该更清楚。”

是啊,云霁是什么性子,他这个做大哥能不知道吗?张殊南没来之前,她就想做个铁娘子,说到底,是他们放纵云霁变成这样的。

但云安见张殊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怒火将理智烧的片甲不存,他猛的给了张殊南一拳,吼道:“你不心疼她,我心疼她!她是我妹妹,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这一拳下了狠手,张殊南牙齿磕破了口中嫩肉,他侧着脸,狼狈地吐出一滩血水。

云霁站在屋外,听着书房内的争执声,她沉默地将门推开,喊道:“大哥。”

云安靠着书架喘气:“你别喊我。长兄如父,我不同意,你不许去。”

云霁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我先是云霁,然后才是你妹妹。”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能拦。”云霁直视他的眼睛。

云安眼中有泪,他抬手指着张殊南,冷笑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他已经是端明殿学士了,不需要你卖命送死。”

云霁眸子冷如冻雪:“大哥这话,恶心了三个人。张殊南,我,还有你。”

云安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云霁决定的事,如山海难移。

他松了脊背,蜷缩着肩膀,踉踉跄跄地扶着椅子坐下来,垂头丧气道:“小妹,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霁立在书房中央,朗声道:“我不是张殊南的马前卒,不会为他的前途官位而战,更不为朝廷,不为家族荣耀。只为国土完整,为宋国百姓,为自己而战。”

张殊南静静地看着云霁,眼中有着浓稠如墨的情绪。他扶膝起身,走至云安面前,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安慰:“你们兄妹,坐下来,好好说一会话。”

张殊南出去后,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云霁坐在云安手边的位置,她仰着头看横梁,几不可察地有一声叹:“大哥,我们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云安脸颊有泪划过,他问:“此行,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云霁答道。

云安伸手,摸了摸云霁的额头,“大哥只希望你,能平安。”

云霁笑了笑:“大哥,我可是弓箭手,是躲在后头的。”

云安也笑:“躲在后头好,安全。大哥就当你出去游历了一圈,早些归家。”

兄妹就是这么奇怪,上一刻还吵的脸红脖子粗,下一刻就能和好如初。

这可能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云安斟酌许久,还是将话问出口: “云霁,抛开这些事不谈,大哥只要你一句实话。”

云霁“嗯”了一声。

“你对张殊南,是不是……”云安将后话咽回了肚子,他们兄妹之间,不用讲得这么直白。

“是。”云霁果断道。

她侧过脸看他,认真道:“我们是有着共同信仰的人。余下的路,我们会相互理解、相互扶持,相互成就。”

云安心中震荡,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最终化为一问:“云霁,你怎么就笃定他不会变,你不会变呢?”

云霁道:“人生在世,不过一场豪赌,希望我能赌赢。”

云安费力地站起身来,缓缓地往外走:“但愿吧,但愿吧。”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人生百苦,离别苦不算什么大事。”◎

丑时忽坠骤雨, 窗扉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青枝被雨击湖面的声音吵醒,披衣提灯,去寝屋看二娘子睡的是否踏实。

她将灯往纱帐前照了照, 床榻上空荡荡, 不见人影。

青枝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地将屋内烛台点亮, 把睡在守夜的丫鬟唤醒,责问道:“你怎么睡着了, 二娘子去哪里了?”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 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很迷茫地指了指床榻:“二娘子自然是在床榻——”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惊道:“二娘子怎么不见了!?”

青枝骂道:“你问我, 我问谁去?傻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去找人?”

木兰阁的丫鬟们提着灯, 将大小房间里里外外地翻找了一遍,都没瞧见二娘子的身影。

青枝正思量着要不要将此时告知赵靖小哥时,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找到了找到了,二娘子坐在平台上赏雨呢。”

众人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长气, 青枝让她们回去歇着, 自己则去平台上寻二娘子。

云霁坐在廊下, 沉默地望着不远处的廊桥。

湿哒哒地裙摆旁卧着一只酒壶,她弯腰将酒壶拎起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神情寡淡道:“汴京经常下雨吗?”

青枝摇摇头道:“不怎么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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