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158)

作者:金陵美人


她把“昨夜”二字,说得格外重。

这是在怪他没把人看好,他就说这个烂摊子不能接,这回接出事了吧。东王公看向文昌帝君,沉声道:“帝君去了何处,怎么不告知本君一声,害得我好生担心!”

文昌起身道歉:“昨夜鹿妩妖君闯入岛中,臣情急之下追了出去,却不想于妖宫中昏迷,被魔祖罗睺带回北荒魔宫,幸好……有玄女娘娘搭救。”

哎,他这短短半个晚上,就把不该见的见了个遍,这不是孽缘还能是什么?

东王公绷着脸教育道:“平安归来就好,往后少同心术不正的妖界、魔界往来。”

文昌帝君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玄女身上转了一圈,道:“臣记下了。”

玄女本来不想搭理这话,刚抬脚往外走,就感受到文昌的目光划过。她停顿了一下,看着东王公,十分赞同道:“这话说的不错,本尊要回魔界了。对了,文昌帝君似乎有些失心疯,说了不少混账话,再有下回,本尊决不轻饶。”

东王公刚想解释,就有一句密语传入灵台:“封印松动,速速给他灌下定神汤,严加看管。再出差错,我拆了你的蓬莱岛当柴烧。”

东王公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是无辜的,平白遭受牵连的那一个。

玄女离去后,东王公语气和蔼,问道:“元神又开始疼了,是吗?”

这是又要给他灌汤药了。

东王公命人端来定神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尚在恢复之中,魔界与妖界的气息会干扰你的元神,喝完定神汤,好好地睡一觉,明日起来便不疼了。”

文昌接过定神汤,十分顺从地一饮而尽,笑道:“东王公,我想休息了。”

“好,本君就不打扰你了。”东王公安抚地拍了拍文昌的肩膀,起身离去。

暮霭缭绕,夕阳透过缝隙,投射下一道道金灿灿的光束。松雪楼内的灵气忽然有了波动,轻轻缓缓地涌入文昌的身体,将他喝下去的定神汤完完整整的带出,形成一个浮在空中的水泡,一触即碎。

文昌神情淡漠,他宁愿在痛苦中清醒,唯有这样痛着,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是战神,也是灾神。◎

她应该去哪, 三十一天的九天琼台,还是三十天的紫微宫?

玄女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躺在一朵云上, 随着风, 漫无目的的飘了很久。

夜风吹散她的头发,冰凉的雾气钻进身体里,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没有哪一处是热的。

她寂寞的要命。

这样也好, 孑然一身地行走,孑然一身的死, 正和她的心意。

不知飘荡了多久, 她翻了个身, 云层下是一片菊花园。

菊花园里, 有阿福的一位故人在。

玄女想,阿福走的这样匆忙, 一定忘记与菊花仙子告别,那就辛苦一下她, 替阿福了却一桩心愿吧。

秋日薄暮, 她自花中小径穿行, 有一阵风轻轻吹过,摇落花瓣上的残露,沾湿了衣袖。

园圃深处坐落着菊花仙子的紫府, 一座没什么排场的小院, 院门外挂着一块小牌匾, 上书冷金寒三字。

冷金寒, 这名字起的倒是别致, 玄女在嘴里默默咀嚼了一回,才伸手叩门。

等了一会,玉裁缓缓将门从里面打开,见来人是玄女娘娘,瞪圆了眼睛:“怎么是娘娘亲自叩门?”

她又歪了歪头,朝玄女身后望去,却没看见阿福,更疑惑了。

“哦,我路过此地,突然想起菊花园深处还有一位故人在。”玄女微微一笑,“有酿好的菊花酒吗?”

“好巧,今早上才开了一坛,娘娘真是有口福。”玉裁笑着把人领进屋,端来酒坛与两只精巧的菊花琉璃酒盏,又准备了一碟菊花糕,一碟炸菊花瓣,忙活了好半天才坐下来。

三杯下肚,玉裁问道:“阿福怎么没来?我给他准备了几笼糕点,一会请娘娘带回去吧。”

玄女盘腿坐着,手里摇晃着琉璃盏,好半天才说:“阿福啊,他回家去了。”

“嗯?他不侍奉娘娘了吗?”玉裁疑惑道。

玄女点头,一本正经道:“是啊,这小子觉得伺候我是一件极为费劲的事,于是撂挑子不干,回南海去了。”

她侧过头,看着菊花仙子有些苦恼的神情,慢慢笑了一声:“你不会真觉得他只是一位小仙童吧?”

“哎?”玉裁惊讶道,“他不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吗?”

玄女叹了一口气,让玉裁去取笔墨纸砚,说:“今日我有口福,你却是有眼福的。”

“阿福是他的小名,神界还未陨落时,我唤他......”玄女歪着头想了一会,“哦,他叫奕怀。”

“奕怀,这名字真好听。那奕怀为何要以小仙童的样貌示人?”玉裁挽袖研磨,不知玄女要做什么。

玄女提笔蘸墨,在纸上勾勒出线条,边回忆边说:“南海丹鸟一族灭亡时,奕怀还是一颗尚未孵化的蛋,经历雨打风吹,岁月侵蚀,变成了一颗没有灵气的石蛋。有一日我路过南海,顺手将这颗石蛋捡了回去,日夜浇灌神力,才使奕怀破壳而出。奕怀是我神力的一部分,他因我而生。”

也因我而亡。

玄女默了一默,在玉裁期待的目光下又接着往下说:“他很威风,赤橘相间的羽毛燃着烈烈火焰,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熠熠发光,一声啼叫能传遍六界八荒。欸,你见过三足金乌吧?奕怀可比三足金乌好看百倍。”

“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晓得了。”玄女苦笑一声,“神界陨落,我神力衰弱,奕怀难以幻化为原身,只能变成小仙童的模样。”

玉裁点点头,有些遗憾道:“可惜我只见过他小仙童的模样。”

她将当年西王母骗她的话又拿出来骗了玉裁一遍,只是这样对奕怀公平吗?他做了一件极伟大的事情,拯救了一位堕神,挽救丧生,难道不应该被他所心悦的女子知晓吗?

玄女将笔丢开,让玉裁把头靠过来,缓缓道:“我可没那个本事把奕怀的英姿画出来,你过来,我让你亲眼看见。”

指尖抵在玉裁的眉心,霎时间灵光闪烁,玄女脑海中关于奕怀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入玉裁灵台,包括昆仑山巅那一场惊心动魄,血流成河的杀戮。

玉裁久久不能回神,玄女拎起酒盏坐到了角落里,伤疤记忆重现,她又痛苦了一次。

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真正愈合的伤口,时间已经将它深深的埋藏,可你就是知道,它在那,只是落了一层灰,随时准备溃烂流脓,使你痛不欲生。

玄女把自己藏在阴影里,淡淡地问:“你见过他了,我想,奕怀应当是不遗憾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玉裁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

尽管玉裁竭力挤出笑容,但眼角的红痕和眼眶里湿漉漉的水光不会骗人,玄女知道,她哭了。

“娘娘想不想吃一块菊花糕?”她捧着碟子,笑盈盈地问。

“你为什么哭?”玄女想不明白。

玉裁轻声说:“娘娘很痛苦。”

是啊,很痛苦,可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个小仙子,与那一天死在昆仑山的生灵一样,无辜,弱小,一触即碎。

玄女凝望着她的眼睛:“我杀了很多和你一样的生灵。你不可怜他们遭受了无妄之灾,反而来心疼我?”

玉裁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在记忆中看见了悔恨,也看见了你所付出的代价。娘娘清醒的徘徊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我心疼现在的你。”

她的眼神很纯粹,找不到一丝杂质。在她的注视下,玄女缓缓地拿起一块菊花糕,抿了一小口:“嗯,好吃。”

玉裁松了一口气,笑眼弯弯:“奕怀也很喜欢。”

“嗯,他喜欢。”玄女说。

玉裁明白玄女的意思,她想了想,也给出了最贴切的答案:“我也很喜欢和阿福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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