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道情(102)

作者:金陵美人


云霁被他逗乐了,噗哧一笑:“别贫了,后日再见。”

“好,后日见。”韩自中目送着云霁上前叩门。

不一会就有小哥开门出来,眼前这位小娘子作郎君打扮,气势逼人,他磕磕绊绊地问:“您找哪位?”

“找你家老爷。”云霁故意板着脸看他,“你和他说,云霁回来了。”

小哥颤巍巍地“哎”了一声,心里直犯嘀咕:老爷也姓云,这位奇怪的小娘子也姓云,怕不是亲戚?

他不敢怠慢,脚下飞快地去禀告。

云霁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忽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声音:“人呢?怎么没请进来?”

光是听见声音,云霁就已经红了眼眶。

门从里头打开,兄妹俩相对而立,云安泪如雨下,怔怔无言。

他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痛,不是在做梦。他快步上前,又不敢靠的太近,上下将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突然结巴:“回……回来了?”

云霁一笑,眼泪就跟着落下来。

“大哥。”她喊,一边扑进云安的怀里,“云霁回来了。”

崔清桐领着两个孩子匆匆而来,云霁探出头来,脆生生地叫道:“清桐姐姐,我回来了。”

“回家,回家再说。”云安抓住云霁不撒手,他生怕自己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大门关上后,斜对面巷子口里钻出一个人影来,他在云府门口张望了一会,又消失在巷子深处。

张殊南坐在木兰阁的平台上,他面前摆着一张矮案,还是云霁放在这里的。

“二娘子回去了。”赵靖道,“是韩将军送回来的,他身边有一位小郎君,似乎和二娘子很是亲近。”

宁武关归州营副将韩自中,和云霁一样也是宁武关军报里的常客。张殊南对他的印象很深,三年来他似乎和云霁形影不离。

张殊南平静地看着湖面,吩咐:“派人盯紧些。”

“是。”赵靖应下。

家仆呈上一封自桑皇后宫中来的鸾笺,张殊南静看湖景,眉眼下尽是深沉。

“还是江南好,水雾弥漫。”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云正将巾帼不让须眉。”◎

九月二十五日, 官家传召张殊南入宜春苑觐见。胡内侍立于宜春苑宫门下,远远瞧见一抹朱红不疾不缓地走在宫道上,身形颀长, 意态从容。

张殊南走到胡内侍面前, 作揖道:“中贵人。”

胡内侍客气回礼,道:“张承旨, 请随臣来。”

一路至花梳殿,桑皇后御座于官家右手, 昭宁公主坐在她身边。贤妃落座于皇后下首, 香山公主亦在身侧。

自打桑太师出面替枢密院说情后,官家已清楚桑皇后的意思, 为了打消贤妃的念头, 他早早地在朝中替香山公主物色驸马, 在去岁定下了杜国公家的公子。

这位杜公子面容俊朗, 精通诗词歌赋,据传生活上十分有雅趣情调。恰好他近年来屡屡落榜, 实为驸马的最佳人选,官家私下曾和胡内侍说:“封他做个驸马都尉, 往后再承袭爵位, 甚好甚好。”

有这么一层缘故在, 贤妃今日出现得很不应该。

“殊南到了啊。”景泰皇帝从殿外走进来,摆手免了众人礼数,入座后笑道, “今日是家宴, 无需拘礼。”

好一个家宴。

张殊南不动神色, 入座后, 抬眼正好能看见香山公主哀怨的神情。

贤妃今日前来, 是特意来看桑皇后出丑。她瞥见自家女儿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桌下的腿不着痕迹地撞了她一回。

不出意料,张殊南日后定是要拜相封侯的,而驸马多担任虚职,堂堂皇后要招状元郎做驸马,这是毁人前程,动荡国本,定是要被台谏们笔伐口诛,主张废后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与皇后分庭抗礼多年,最是了解皇后的脾性,如果不是她极力想让张殊南选尚香山公主,皇后也不一定会淌这趟浑水。

至于官家……官家也不想招惹那群台谏,不然怎么会将此事一拖再拖?

这头官家命开宴,席间未闻笑语,略显沉寂。张殊南率先举杯敬谢官家赐宴,这才与昭宁公主对上视线。

他神情平淡,向她微微颌首,韦元同脸颊飞霞,却不做扭捏态,对上剑眉星目,轻轻点头回应。

贤妃瞧见俩人情态,笑道:“我心中有一疑惑,想请张承旨解惑。”

张殊南道:“贤妃娘子请说。”

“听闻张承旨还未成家,如今可有婚约?若无,又是怎么个缘故耽误了?”贤妃顿了顿,朝着官家与皇后说,“我见张承旨仪表堂堂,清新俊逸,故而心中十分纳闷,如此青年才俊,在汴京城中应当是很抢手的。”

张殊南道:“婚姻之事,须由父母做主。双亲早逝,家中无人做主,故而耽搁了。”

贤妃漏出一抹名曰同情的神情来,向官家道:“官家可要替张承旨做主啊。”

上方的韦元同默默地注视着角落的一盆绿菊,母亲虽一直背着她,但她隐约还是听见了风声。有一回仁明殿的内侍们聚在彩帘前轻声议论:“王相公又递了名帖入禁,我远远看见随行的还有张承旨。高官厚禄虽好,哪有皇亲国戚来的舒服,这张承旨是想明白了。咱们公主九年来初心不改,终于求得了正果。”

当真能如她所想一般幸福圆满吗?躲在彩帘后的韦元同莫名有些担忧。

官家握着酒杯,尴尬一笑:“是,贤妃说的不错,是该由朕来做主。”

桑皇后自上首望向张殊南,笑意渐浓。

张殊南微微扯了唇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起身走至殿中,向官家行了叩拜大礼,声音又平又缓,听不出情绪:“状元巡街那日,臣在马背上回头望见宫墙上的昭宁公主,心悦之,请官家准许臣尚公主。”

韦元同的脸色一点点败落,甚至有些哀伤,她记得清楚,那一日的张殊南始终平视前方,不曾回头。

桑皇后灿然一笑,故作惊讶:“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在,细算起来整好是九年前的事了。”

贤妃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上头的景泰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没想到皇后竟能有如此手段,叫张殊南心甘情愿地求娶昭宁公主。

官家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干笑了两声:“好好好,朕知道了。”

散宴后,张殊南缓缓地走在宜春苑的小径上,昭宁公主打一块假山后绕出来,风簌簌地吹起她地裙摆,她沉默地挡在路中间,半晌后,一双泪眼对上他的眼睛,口吻仍旧温柔,并没有指责:“你是同我母亲商量好的吗?”

“是的,昭宁公主。”张殊南淡淡道,“臣有事恳求殿下相助,殿下希望臣能请旨尚公主。难道公主不知道吗?”

“不,不。”韦元同摇摇头,“我知道。”

韦元同低垂着头,害怕让张殊南看见她告白时绯红的脸颊:“那段话是我母亲教你的吧?其实应当反过来说,是我站在宫墙上望见你一眼,自此念念不忘。那么你能告诉我,具体是为了什么事吗?”

张殊南默然朝后退了两步,凝视着她:“不能。”

他随即告退,留下韦元同愣愣地站在原地。

是夜,云霁沐浴后坐在暖炉边烤火,她歪着头去拧湿发,水珠滴落在暖炉上,顺着雕花的空隙渗入炉中,时不时炸出一声脆响。

崔清桐端着一碗乌鸡汤走进来,笑道:“我听下人说,你泡了近半个时辰?”

“泡在水里,舒坦。”云霁用帕子将头发裹好,接过鸡汤,吹开澄黄清亮汤面,小口抿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真像母亲熬的鸡汤,你同她学的?”

“是的,云安说你一定想这口了。”崔清桐坐在她身边,就着摇曳烛火仔细看人,拨开她眉头上黏着的一缕湿发,“是个狠心丫头,两年来没写一封家书。母亲经常来信问你,你哥哥没辙,变着花样糊弄二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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