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父亲之前，她本来就是个优秀的人，因此新找的工作薪水很不错，又租了一间新屋，布置得很温馨……现在想来，我和母亲独处出租屋的那两年，其实是我此生最愉悦的时光。”

“也是那段时间，我终于知道，世界原来很大，不是局限在一个小小的老宅里，周围的陌生人也可以很热情友善，而不是季家那一张纸冷漠的脸庞。”

“只是，两年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父亲找到了我们。”

“我还记得那天，他推门而入，胡子拉碴，狼狈又难看地跪倒在母亲脚下。”

“他说，不是他想背叛母亲，是季萧生给他下了一道阵法，那道名为换情的阵法能颠倒情感，将他对母亲的爱意，转移到了那个世家之女的身上。”

“他根本不喜欢那个世家之女，这两年过得浑浑噩噩，也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最近才暗中发觉自己被下了换情阵，光是打破阵法恢复理智，就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力量。”

“原本抛弃自己的丈夫原来另有隐情，母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父亲拉着要离开那里。他说，季家人很快就会找上门，他还说，会带我和母亲到另一个地方去，从此隐姓埋名，一家三口好好地过日子。”

“母亲相信了，于是和父亲带着我，离开了那个温馨的小屋。”

“再后来……”

前往一座小县城的路上，天降暴雨，开车奔赴新生活的一家三口遭遇一场泥石流。

尽管季凌叶的父亲是个阵修，但为了打破身上的换情阵，他力量耗尽，尚未恢复过来。

面对天灾，那一刻的他，无能为力。

那场天灾引起的车祸之下，只有一个小女孩，当年的季凌叶……侥幸活了下来。

季凌叶说完这段话就沉默下来，

叶纪伸手，掌心里躺着一颗糖。

季凌叶默默地接过，含住那颗糖。

晏清立马仰起脸。

叶纪也给他喂了一颗。

微甜在口腔融化，片刻后，季凌叶轻轻地道：“我不喜欢季家，也不喜欢父亲，我的母亲原本有更好的天地，就算不接触修真者的世界，她也能过得很好。”

“我的父亲连自己都无法做主，却一再向我母亲承诺海誓山盟。”

“最终，他食言了。”

“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季萧生会选择我，是因为他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季凌叶微笑，“父亲逃离季家时，他的第二任妻子已经怀有身孕，就是之后的季凌一。”

“季萧生想要个优秀的直系血脉继承季家，但季凌一让他失望了，那个时候，他终于肯真正看我一眼，认为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选。”

“不过无所谓，我之所以选择回到这里，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认祖归宗。”

咔嚓一声，季凌叶嚼碎了那颗糖。

“我要让那些曾经瞧不起我和母亲、刻意将我和母亲痕迹抹去的人再也无法忽视我的存在，我要变得优秀，超出他们所有人的优秀，让那些对我母亲昂首不屑的人，今后永远只能在我面前低头。”

她的眸底如燃起烈火，明烈灼人。

叶纪开口：“做你想做的吧。”

“若有阻碍，来找我。”

季凌叶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老师你，我无法从钟阁那里活下来，更无法赢过季凌一，回到季家。”

“以前，我很自卑，总觉得什么事都做不成……但现在不一样了。”

叶纪对她说过，她并不输给季家任何一人，她比那些人都优秀。

在这之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过那样的话。如果没有这些话，她依然会沉溺于过往的淤泥，无法走出。

城市的景色掠过车窗，季凌叶凝望窗外，其实还有一些话她藏在心底，并未说出。

年少之时，她曾经溜进过季家密阁，在那里，见到一幅画卷。

画卷中，孤峰阁楼，梅花疏影，一个乌发墨袍的男人落座树下，执着一枚棋子。

那人只有半张侧脸，清竹寒雪。

不久前，重回季家的她才知道，在其他季家人眼中，那只是一幅空白画卷，是千年前那位季家先祖遗物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而当她踏入密阁，再次见到那幅画时……她忽然意识到，画上的人是谁。

——

季家，密阁。

由季凌叶一路引领，叶纪和晏清来到此处。

一道画卷浮于空中，季凌叶：“这就是季家密卷，也是这上面，记载着当年的真相。”

小时候，她碰到这幅画卷，却毫无反应。

不久前，当她重返季家，再次触碰画卷之时——与这道画卷相连接一道大阵，骤然浮现。

只是，没有人能够踏入这道大阵，就连她也不例外。

“也许这就是她最后完成的阵法。”

季凌叶轻轻地道。

“是当年，她未能给你看到的作品。”

叶纪凝视那幅画卷，微微颔首：“谢谢。”

随即对晏清道：“走吧。”

抱着木盒的晏清用另一只手拉住叶纪衣角，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

画卷悬空，四方连接一道大阵。任何人都无法穿过的阵法之前，叶纪手指微抬，于空中绘下一串流畅的符文。

解阵。

季凌叶闭上眼睛，因为这一刻，刺目的光芒绽放，令她根本无法睁眼。

直到那光芒消失，她放下遮住双眼的手臂时，画卷滚落于地，季家密阁除她之外，再无一人。

……

微风吹动屋檐的铃铛，轻灵作响。

叶纪抬起眼帘，熟悉的阁楼，屋角檀香袅袅。

长渊宗，孤峰，他独居的秋山阁。

千年前，季凝冰留下的阵法，再次呈现出当年的那一幕。

他又回来了。

叶纪起身，目光扫过屋内。

他的小蛇呢？

入阵之时，他还牵着这只小蛇的。

叶纪在屋内走过一圈，都不见晏清的身影。

……难道那只小蛇并非来自千年前，所以，没能和他一起回来？

这个念头刚刚划过，他就听轰然一声。

阁楼屋顶，塌了。

没有屋顶遮挡，被迫开阔的视野之中，叶纪看着一只比山峦还庞大的大蛇倨傲地昂起上身，撞毁了他半座阁楼，而后又得意洋洋地探下脑袋，凑到他面前。

晃晃尾巴，试图用非常大一只的脑袋蹭到他。

木屑飞扬、尘土之中的叶纪：“……”

叶纪面无表情：“赔钱。”

大蛇：“……”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棱镜 9瓶；夹子一夜情 3瓶；岫影、黎明烈炎 1瓶；

第61章 天灾

◎灾厄之终◎

坍塌了一半的阁楼外, 石桌边，叶纪坐着。

一条大蛇乖乖地将脑袋搁在他的膝盖上, 蹭蹭他的衣服。

虽然这只大蛇刚刚在叶纪的再三强调下不情不愿地变小了一些, 没有庞大到高山那么恐怖的地步，但此刻，依然长约数十米，快要将整个小院挤满。

叶纪：……为什么能这么大。

不过, 这只大蛇黑色的蛇鳞于日光下闪烁美丽的光泽, 像流动的墨色织金绸缎, 非常好看。

而且也很好摸的样子。

叶纪没忍住摸摸这只大蛇的脑袋：“要是一开始你就这么大, 我才不会养你。”

大蛇：“？”

大蛇昂起脑袋。

哥哥摸我, 还要嫌弃我！

叶纪摊手：“没办法, 养不起。”

这么大, 一看就很能吃。

大蛇嗷嗷嗷, 试图缠住叶纪。

叶纪拍一下它, 不给缠：“你还是变回一小只吧。”

大蛇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一秒。

下一秒，墨发绿瞳的男人出现在叶纪面前, 低头, 一声不吭地用额头抵住他。

叶纪道：“所以，刚才那就是你的本体吗？”

是这只大蛇力量全盛时, 真正的模样？

一只他从未见过的, 庞大到似乎可以吞噬天地的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