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260)
作者:athos (athos1978)
当然,最为快慰的还是皇帝本人。帖木儿,他是第一个不依靠征战而依照汉地式继承法和平继位的蒙古人和汉人、南人共同尊奉的皇帝。旧的,以征戈杀伐得天下的时代彻底的离去了。所以,他们埋葬了旧时代的一切,包括人。在这新的时代里,书本将取代刀剑,笔墨将贵于鲜血,读书人将踩着士兵的脑袋。而新皇帝身边再也不会有伯颜这样令人尴尬不愉快的旧时代的人出现了。
当解刨刀刨开死者已经干瘪的腹腔并将内脏一样一样的取出时,尔萨默默的为他的优素福诵念乞求宽赦的经文。从昨日起至今日,是他的挚友在世上停留的最后日子。优素福静静的躺在床上,一群黑衣人环绕着他。那是亚述教会的神职人员。他们为他诵读为弥留者求饶恕的经文,用祝圣过的橄榄油涂抹在将死之人的身体上。经文和油膏缓解了临死者的恐惧与痛苦。让他可以以比较体面的状态离去。
令穆哈伊离奇的是,自己好友的腹中竟然是如此难以想象的干净。但胸腔中却有大量淤积的血块。这些血块颜色已经发黑,并非鲜血,被取出时腥味扑面而来。
这令穆哈伊不寒而栗。因为这预示着可能在他朋友的胸腔里曾有过一个充满血液的肿瘤,这个瘤子已经膨胀到外膜破裂导致里面充满的血液灌入了胸腔。而死者在瘤子破裂后仍然在极度的痛苦中活了数天甚至数个星期之久,直到灌入胸腔的血液都凝结成块状,他才奄奄一息的毙命。
前来送殡的人积满了伯颜家头进院落的正房内。人们纷纷的用极低的声音在传播着一个与已死的太傅相关的可怕传闻。
据说太傅家和合汗其实是“世仇”。在得到了合汗至死不肯给予太傅及太傅家子子孙孙释放文书,解除这个家族卑贱的奴籍的答复后,太傅已经在极度愤怒中将他与合汗外甥女、札剌亦儿部的别速真之间的两个儿子“阉割”了。这是为了对合汗的冷酷施加最恶毒的报复。而太傅本人却也受到了同样的报应,因为“阉割”“有皇室血脉的人”之罪,他死于“天谴”。一个巨型的螃蟹,被老天爷的无形之手放进了太傅的身体内。这个螃蟹食太傅的血肉而长大,它越长越大,最终占据了太傅的整个胸腔,然后巨蟹自行崩碎成血块,了解了太傅的性命。
而太傅最后还要被刨开辱尸。据说那些身着黑衣的人是太傅信仰的“外道”里的“妖人”。这些人认为每一个人死后都必须裸身下葬。并且要将内脏掏空后。尸体内还需经乳香、樟脑、胡椒等清洗九十九遍。然后这些“外道”才允许尸体下葬。“外道”们还禁止为死者立碑,禁止造牌位与宗祠,禁止死者子孙祭拜自己的祖先... ...。如果有谁学汉人一样祭拜自家的祖先,“外道”们就会冲进这些“仿效汉人者”的家里,砸碎牌位并纵火焚烧祠堂。
流言如阴云密布,但只需一阵清风便能吹散。伯颜家上空徘徊着的流言蜚语,则随着时间自行消退而去。毕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值得为他再多浪费口舌。他们甚至很快就忘记了伯颜之死的那段记忆。仿佛伯颜就是正常死亡的一样。皇帝为死去的巴林部伯颜颁发谥号,但这个功臣连墓碑一块都没有。
伯颜终于是解脱了。他要众人忘记他的努力基本成功。后世人若是提及他,总不出那干巴巴的几篇文字,那是为写史书而造的现成模板,史官们能将任何一个人套用在他们已经习惯了的沿用千年的现成模板里。而记得生动细节的人,不是早就死了,就是即使说了也没人有兴趣听他们的唠叨。
当活着的历史离我们而去时,我们不曾珍惜过他们。现在我们只能捧起模板,来假装我们拥有过一个活生生的历史。
第157章 《两片杏仁》番外-白牛
她抬眼望向远处,一头毛色洁白的母牛涉水过河,幽蓝的水波渐次泛出涟漪,母牛白色的倒影映在水中如白云朵一样。
晓古台阿合,我终于不用再想你了,因为我的心已经死了。
那个亚述的姑娘,你视她为你的珍宝,视她为你枕畔的良配。你看不起我。
因为我是一个异教徒。所以你看不起我。
塔娜对着河流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白色母牛的幻像消失了。塔娜觉得那白母牛似乎是一种雌性的温存,她涉水而过,然后消失了。
塔娜觉得自己应该给予一直追求自己的岳琳帖木儿一个明确的答复。既然晓古台不要自己,那么和岳琳帖木儿成婚就成为了最不坏的选择。
塔娜不知道她的晓古台阿合是因为什么而突然改宗基督教并如此虔诚的。这个事只有晓古台自己知道。
塔娜只知道曾经在同匈牙利人的战斗中她的晓古台阿合负过伤。
匈牙利的马扎尔人经常偷偷的经安纳托利亚南下,进入凡湖地区盗马。那一次他们在一个名叫彼得的懂蒙古语的英格兰向导的带路下,抢劫了旭烈兀汗位于凡湖湖畔的夏季行宫。走的时候,马扎尔人企图将敌人留下的伤员全部杀死。而晓古台幸运的遇见了一个信仰基督的叙利亚亚述人。
亚述人给晓古台施行了洗礼,并给他治疗伤口。但并没有人能说清究竟是不是亚述人从马扎尔人的刀锋下救出了晓古台的性命。有人认为是他们两人在夜间趁马扎尔人看守的不严密时逃回的。也有人说是那个亚述人用藏在靴子里的金币贿赂了匈牙利人的看守。
总之这两个人逃回来时,身后跟着一群马扎尔人的马群。大约一百多匹产自潘诺尼亚平原的高大神骏的马。
亚述人叫优素福。优素福·本·哈斯姆。他是胡齐斯坦亚述族里面的一个诗人。
是诗人的同时也是骑士。塔娜心想,蒙古人里没有这样的人。即会征战又会吟诗的男人,蒙古人里没有。
往回走的时候,塔娜忍不住的想喝自己手拎着的树皮桶里的牛乳。我真渴,渴的能喝干一整桶的奶子,塔娜心里火烧一般。她喉咙发干,恶心。她放下手里的奶桶,找了一棵树靠着,低头干呕了几次,什么也没吐出来。头有点晕眩。
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月经了。如果不赶紧结婚,恐怕丑事即将暴露。如果让家中的老爷知道了,她会被暴怒的老爷活埋。
塔娜觉得自己很累。她必须隐瞒自己的秘密,代价就是必须象未怀孕的女人那样去干活。她不敢偷着休息。
该死的塔琳,根本不当她是妹妹。他这个月还强行将她扯到床上干了好几回。塔娜以为自己能通过这种方式流产。但偏偏没事。后来,不知道塔琳从哪儿听了些什么,他再干她的时候,就从后入了。
塔娜觉得塔琳是真迷恋她的身体。她想起塔琳的阿可那张混了波斯人血统的脸。那个女人从不给她好脸色。并一再吓唬她说,如果她敢引诱她的儿子,就让老爷把她卖掉。
塔娜想起晓古台曾经帮她提奶桶。塔琳和他阿可看见了。塔琳目光中充满了嫉妒和恶毒。塔琳的阿可则斜眼看着自己儿子气的乌青的脸,这女人脸上满是讥讽的笑。
萨尔米娜究竟长什么样,塔娜不知道。但知道萨尔米娜的名头,这亚述族的女孩以美艳智慧和倔强著称。
亚述人在阿拉伯人统治下顽强的延续着他们的宗教。即使后来更加残酷的突厥人和蒙古人,也不能让亚述人在宗教上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他们的神怎么就如此的能摄取人心呢?这让塔娜感到奇怪。我们的神在面对他们的神的时候是那么软弱。很多蒙古人改宗了。包括以勇猛和强壮著称的巴林部的晓古台,她曾经爱过的晓古台都改宗了。
只因为一次逃亡就改信了他们的神,而且晓古台也象别的改宗者一样,对新信仰十分的倔强。巴林部的长辈们曾经劝晓古台回归祖先的宗教,但每次劝说都被晓古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