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246)
作者:athos (athos1978)
伯颜不象其他孩子那样惧怕忸怩,而是安静的让汗爷看过他身体伤处后给他又穿好衣裳。从头至尾,伯颜都表现的即柔顺又得体。
玛丽亚哈敦知道伯颜这等孩童被献入宫里是要做什么的。她是满心的同情这漂亮的如露珠儿一样的小僮子。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道:“这么年幼的孩子,还不到时候。汗爷怎么也等上几年再说吧。”
“你说等几年?”俺巴海反问自己的希腊哈敦:“等十年后这娃娃年满十六的时候再说?他有十年,我却不一定有十年。你知道贴古迭儿有多想杀死我吗?”
玛丽亚哈敦语塞了。卡尔米娜忙为这夫妻两个解围,说:“伯颜虽然小,但是汗爷哈敦都看重他。哈敦说,要为小伯颜请私人教师。习罗马七艺和骑士六艺。”
“好,太好了!”俺巴海又笑了:“是该细心栽培他。我的哈敦真是我的知己!”
此时有宫中婢女来报,向俺巴海汗屈膝行礼后,宫女告诉汗爷,忽推哈敦最近身体日渐的不好了。虚弱以及,药也不想吃,饭也不想吃。哈敦觉得自己身体大概是不行了。想见汗王,说些体己的话。
俺巴海听了脸色一暗,叹口气,辞别了自己的希腊哈敦,去见庶母了。
忽推哈敦宫里遮蔽着帘幕,光线幽暗,有一股药味。
哈敦一上来就拉着俺巴海的手,说起了自己万一死了以后的身后事。
首先是替逆子艾哈迈德赔罪。忽推哈敦说艾哈迈德即不听母亲的劝解,又疯狂的信仰那些苏菲谢赫大师们交教给他的所谓“功修”。
“这逆子连亲生的额赤格都不放进眼里,他眼里只有谢赫。”忽推哈敦以这样一句哀叹作为她的整段长篇大论的开场白。
“你也明白,我都不支持他上位。”哈敦继续她的宣讲。
“他把所有人都给得罪光了。蒙古人恨他藐视扎撒,基督徒恨他毁坏教会法。连穆斯林都认为他不是真信道者,而是邪教徒。他这个狂热份子在蔑合剌城跳动穆斯林与基督徒对立,该城基督徒向我这里告状,说主显节的祈祷风调雨顺的仪式他不让搞。结果安拉发怒了,蔑合剌今年寒的不得了也旱的不得了。庄稼水果都颗粒无收。我特意差人告知主教,说不要理睬尼古拉这疯子,你们以后按照常规进行主显节仪式。若这疯子强行干扰,你们可和弘吉剌台商量怎么对应他。弘吉剌台是亲近基督徒的,而且尼古拉还是敬他几分的。”
“我虽然被人称为‘大哈敦’,但我知道我不如托古斯哈敦。只是她死的早,‘大哈敦’的名号才轮得到我来当。我也和几位什叶派的阿雅图拉们谈过,他们说我儿子这事很危险。他们直言我生的这逆子是叫冒充穆斯林的伪信者给骗了,入了邪道。但我苦劝无用,他一意孤行。只怕哪一天我真的离开了这世界,我这儿子要闹到众叛亲离。”
说至此处,忽推哈敦用手指拭去了眼眶中的泪滴。她万般无奈的的继续讲道:“如果我死了。我只担心尼古拉会被他自己的疯狂所摧毁。他是尼古拉也好,是艾哈迈德也好,是贴古迭儿也好,无论他用哪一个名字,他总是我身体里掉下来的一团肉。”
“大哈敦,您还是歇息吧。”俺巴海半是安慰半是拒绝的对忽推说:“我兄弟这疯病我看难治。您不要再忧虑他的事了,自己养好身体要紧。至于他,随着他去吧。他都那么大个人了,您和我都管不了他的事了。”
忽推哈敦愣了会儿神,终于再度开口说:“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死后,不要让我所管的第二斡鲁朵里的任何人给我殉葬。当初,旭烈兀汗让我们这个奥鲁进行搬迁,我派遣了阿里罕妃子先我而行,入波斯的第二斡鲁朵打理财政和分配战利品。阿里罕很忠诚也很干练,她替我掌波斯第二斡鲁朵,积累了丰厚的财产。我视她如同姐妹。可谁想到,旭烈兀汗死后第十天,阿里罕被殉葬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发生,我是基督徒,我们的信仰里可没有殉葬。”
俺巴海默然,忽推注视了他半天,俺巴海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忽推哈敦自己摇了摇头,继续自顾自地说:“迪牙别克儿、篾牙法里勤和其它几处我的封地,我死后归还给汗爷,不传给逆子。驻守在也里和八吉思的埃米尔斡鲁思是个好人,忠诚可靠的。另外印度人答剌罕·克里希那也是忠诚可靠的。我向你推荐这两个人。他们在为我做事时,非常严谨与守分寸。你可以信任他们。埃米尔失秃尔和孙扎黑和尼古拉是朋友,你要留心这两个人。”
忽推哈敦当时就是这么的吊着一口气,她实在是不甘心,她希望逆子有能心回意转的那日。她本以为自己活不到眼见这逆子众叛亲离的那日,那知晓,她的养主偏要叫她活到眼见亲生子被众贵族处死的那天。
有时候,活的长,也是种惩罚。
乞尔曼地方,有好的琢玉师傅。其中一位叫八剌黑·本·郝贾布·哈吉。他和他的儿子勃劳格·本·八剌黑·哈吉都是曾经朝觐过麦加的哈吉。这对父子是乞尔曼公主帕蒂沙的从嫁人。
小勃劳格从小就和玉打交道。据说他幼时叼的磨牙棒就是一块青玉的边角料磨制的。
俺巴海要老八剌黑按设计好的图纸,给他雕刻一方完美的玉印。印要正方形上带骆驼扭,印章上四边加饰双线框,“王府定国理民之宝”八个大篆字扭来扭去如同蛔虫,可怜的老八剌黑根本看不懂这八个大汉字究竟是啥意思。
也真难为他了呢,这八个篆体汉字虽然那么大个,但是连俺巴海自己都看不懂究竟是啥意思。
反正是好意思就得了,俺巴海心里想。
老八剌黑毕恭毕敬且提心吊胆的接下了这个活儿。
勃劳格后来凭着自己当年对父亲劳作时的记忆说,玉印的琢制耗尽了他老父亲的最后一点精气神。他看见自己的老爹,老头夜以继日的为伊尔汗工作着。父亲的后背日益佝偻,因为他即使在夜间也不曾停止工作。一点烛火的微光映着八剌黑,他手中是逐渐显露出形态的代表王权的玉印。
一枚玉印,是俺巴海为自己添加的荣耀,他所要求的这枚印章凸显他的威信,他要为自己营造威信。在他之前,任何波斯统治者都没有造过四方形带扭的玉质印章。在以前,波斯人只有随身佩戴的小枚戒指印章,而制作戒面的通常不过是一般的石料。而俺巴海做了以前的波斯人所未做过的,他甚至做了他自己伟大的父亲作为波斯的征服者所从未做过的,一枚四边等长的大型玉印是在他统治的时代里降临波斯的。
那如胚胎一样神奇的玉石原料,被破开,被雕凿,被研磨,被簪刻。乞尔曼的匠人之手赋予它活力,它从一团混沌里挣脱而出。就好比婴儿挣扎哭叫着从母亲的产道里挤了出来,当它用力的从母亲的产门之口伸出自己的头,第一次感受到外部世界的光影时,它声嘶力竭的嚎哭。它代表了权利,但它所要预兆的远远不止于此。
玉石质地莹洁白腻,在印章已制成后,俺巴海命令乞尔曼的两位巧匠,以雕琢印章剩余的碎料,为他琢两件可随身佩戴的玉饰件。这位伊尔汗国的第二位汗王,要用这两件东西庆祝他得到了那个寄养在玛丽亚哈敦那里的绝美又绝顶聪明的小童奴。
最后琢成的一条玉绦钩与一枚双鱼佩,是专为庆祝巴林·伯颜成为汗王的体己奴婢而造的。俺巴海将这两件玉饰随手赏给了最是得他欢心的这刚入宫还不算久的小娈童。
伊尔汗不会想到自己的这轻轻一赏,能让那小娈童感激了他许久。他是汗,他坐拥无数珍宝。而那个孩子,他除了汗的垂顾外一无所有。
可怜的巴林·伯颜,就这么在懵懂无知的依偎顺从中,觉得他的汗爷居然还会宠爱着他。他的小心灵被这两件玉饰轻易的就感动了,成为了汗的俘虏。从这次以后,他的汗每次在床上同他交接,每次毒打了他之后,每次弄的他痛不欲生后,就总会赏点什么给可怜的他。伯颜每次都会在受辱被欺凌后感觉到温暖,他渐渐的开始依恋这份从痛苦中来的柔情。就象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每次揍他之后都会丢给他几粒糖果,让他在疼痛后嘴里品尝到一丝微弱的甜味。只要时间够长,次数够多,这孩子迟早会将糖果的甘甜和父亲的毒打联系起来。他会渴望挨父亲的打,因为在孩子心里,挨打和能吃到糖,已经被视为是一种因果之间的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