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213)
作者:athos (athos1978)
“我特别叮嘱你们,请在埋葬我尸体的时候把它站立着掩埋。因为我一生跪着而活,在死时渴望站立一回。”
瓦什.拉斯洛赠与的舍施尔钢刀,格鲁吉亚女子的恰西克利刃,所有一切生之羁绊,同做死之随葬。它们同伯颜的遗体一起下葬在简陋的土坑中。没有棺木,没有墓碑,没有牌位和祠堂。只白布一席裹着那内脏已经被掏空了的干瘦的肉身。
把心脏送往亚述母亲的胡齐斯坦,把其他内脏送往耶路撒冷的戈尔哥达圣山。心与母亲同居一穴,肺腑肝肠与基督同在。他在大都的墓穴里,只留一具不值钱的微贱肉身。
米昔塔尔,捧着自己曾经的主人的心脏,上路了。那颗心放在一支小金盒子里,以金链挂在忠心的奴仆的脖子上。他要兑现在主人临终前许下的诺言,送主人的心去往亚述人的故乡。
阿塔海也上路了,马上载着封存他主人内脏的银质罐子。他会不惧艰险与死亡,送他主人的脏腑至尔萨.麦西哈的损身殉道之所。圣城啊!神圣的“古都斯”!你的亿万儿女中的一个,终于在他死亡以后,可以来看你了!
那腓尼基紫的沙突什披肩,我交给希拉伦丁带走了。愿他把它焚毁在我在法尔斯的旧居的门前。那里有我初婚时的青涩、懵懂与甜蜜。
巴尔斯,当你经过草原时,请把阿卜杜拉的背皮留在那里。让那皮毛随着季节而朽烂,化作滋养春草的脂膏。
小纳尔金,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好主人,我也不知道可以留何物给你。我能给你的,就是放良的文书和钱。你自由了,回家去吧。用回你自己的本来的名字,回去你的江南娶个水样的女子做你的妻子。然后生儿育女,子孙满堂。如果你还愿意,请临走前在我坟头插上那枝梅花吧。
我在遗嘱遗言里,没有努尔。我是说我遇见的那第一个努尔。我永远忘不了他,但发誓永远不再提起他。他是我心中的破洞,空白而空虚,无处填补。
我爱过的那些人,阿什克岱、月尔鲁、米昔塔尔,还有... ...努尔。我去了,如果造物主允许,我们总会再见!我欠下的,无论在天堂还是在地狱,总会还给你们。
别了,你这可憎又可爱的世界!罪恶丛生却又蕴含甜美之爱的世界!我即肉身已灭,就永不再来。
伯颜出殡那日,人们在风中见了一个细弱的女人身影。
那是舍蓝蓝。
女人孤独的站立在已经被风雪抚摸过而毫无迹象的埋葬之地。静静的立到天色已晚。
死者并没有记挂着还有一个叫舍蓝蓝的姑娘。但是那个姑娘在死者被埋葬后就出家做了尼师。舍蓝蓝一辈子没有被伯颜看进眼睛里过,但是这姑娘却为了一个从来没正眼看过她的男人的死亡,从此离弃了俗世,再也不相信人间。她在天明后踏上了去往寺院的路。剃刀落下,缕缕秀发坠落。她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且在活着时从未在乎过她,不屑看她一眼的男人,而从此了断了世俗。从此只伴青灯古佛。
百年后,蒙元已亡。末代元君已经遁入荒漠。但准备书写前朝史的明人士大夫却为给一个人该如何立传而犯愁。因为他们从未在汉文史料中被要求书写一个如此无法被装入既有框架的人。
巴林.伯颜。他算忠良吗?似乎应该算的。他为帝国南征北战,灭国屠城。他为帝国镇守北边,抵御诸王。他是大元的长城。但他似乎很难只被当做是一个忠良。他卑微吗?似乎不是,但又看起来就是。
他写汉文,做得来诗,写过气吞山河的散曲,他的书法墨迹现下仍有残存的。
但他不是华夏人。他甚至连蒙古人都不算是。他到底算什么?他信仰的宗教汉人没听说过。他是回回吗?他的后人自称回回!他们还拜安拉!他们不屑于同拜偶像的蒙古人同列。但却顶着一个巴林部晓古台后裔的名头。但他们自己又不认!
也里可温已经消亡了,他们全说自己是回回人。他们不食猪肉,他们讲究洁净。他们每日五番礼拜,拜前必以流动的清水洗涤身体。他们喜欢向西观望,时刻关注着撒马尔罕、巴格达和大马士革的信息。他们通诸国番语,他们的音乐妖娆动人。他们的女子肤白如奶,有白鸽子一样灵巧可爱的小脚。跳起舞来裙摆旋做一朵艳丽的石榴花。
还有,他们的男子皆浓须、美目、高鼻、轮廓深邃。
他们喜做连眉。
只是这些汉人士大夫不懂得,连眉,在亚述人的含义既是,当你的身体远行在外时,你的心,仍然在故乡。
巴林.伯颜,你的故乡,到底在哪里?
完
《两片杏仁》番外《杏仁眼泪》系列组文。
很多灵光一闪的念头因为并不适合都塞进《两片杏仁》里,故写成番外系列。以求补偿我YY和虐男主的需求。人物大多在《两片杏仁》里有出处,临时添加的人物也有。我自己写文常临时起意,想起什么就写了。文章意识流,不注重连贯性,另外也不会让我的主人公有“从一而终”式爱情,我喜欢多元开放式关系。
第135章 《两片杏仁》番外-肮脏
伯颜,一开始是寻找世界上的爱的,小心翼翼的找。他以为自己爱上了的第一个人是阿什克岱。
但是伯颜贪心,他有贪爱的心,所以他不满足。
只一个情人让他毫无安全感。
特别是在阿什克岱与萨莱成婚后,伯颜必须寻觅新的爱侣。
他迷惘了,贪恋了太多,似乎永不满足也永远得不到安全感。他对和他生着同样身体的男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不爱而且仇恨生了他肉身的父亲晓古台。他希望晓古台在没有遇见他的母亲萨尔米娜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
但是他确确实实的被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了,他所恨的父亲也在他六岁那年就以罪犯的身份被处死了。他恨,但是这种仇恨在世界上却找不到任何落脚的地方。因为他生命里最仇恨的人在他六岁时就以罪犯的身份被处死了。他无法报仇,对一个在他六岁时就以罪犯身份被处死的人他报不了仇。
他的恨无处安置,就只剩下残存的贪爱之心了。
他因着这种贪恋爱慕的心,在世界里懵懵懂懂的乱闯乱撞,伤自己也伤别人。被他伤害最多且最深的其实是女人。对女人,伯颜唯一能懂的就是他的母亲萨尔米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高贵的女子。他把母亲看做人世间完美的造物,安拉倾注了最大的心血造了这个完美的女子做他出生的载体。他的肉身是从她子宫里挣脱出来的。安拉则赋予这肉体以灵魂。他肉体的不洁只能源自于邪恶的父亲晓古台,他肉体的健壮俊美则全部是萨尔米娜孕育的结果。
就像今天,他罕见的穿了白色丝绸的衣服。他以前几乎只穿黑色的吧?是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穿着黑色,有时候会穿紫、褐、深蓝或深灰色的衣服。他很会选择衣服。那些暗色衣服其实更能衬托出他男性体魄之壮美。只是合汗却不喜欢。合汗只喜欢看他穿上那些他赐给他的色泽艳丽饱满刺绣繁复精致的华丽袍服,因为那更衬首饰珠宝。
合汗不吝惜的把那些世界上最名贵的珠宝制成的首饰一股脑的赐予给他,让他在宴席上,在众人面前,在合汗的诸位皇子面前展示它们。那些华服美饰、名香宝器,都是合汗赐给他的,塞满了他家府邸里好几大屋子。后来以至于他要专门的辟出一进院子用来存放那些合汗赐予的珍宝。但是他在自己平常的日子里对这些东西几乎碰也不碰。只有几件耳环耳坠是他在寻常时也会去戴的。
小侍者想要去给他烹茶,他却说自己只喝白水。艾哈迈德.努尔丁示意那小侍者随顺他意,那男孩就去窗边拿了水壶给伯颜倒了一碗白水递上来。伯颜接过那水碗,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