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180)
作者:athos (athos1978)
以后我们再难相见... ...。
伯颜猛仰头,也将酒狠狠的灌入喉咙。他也需要麻醉自己。今夜注定是一个悲伤的夜晚。
已经有点醉眼朦胧的伯颜没有注意到,坐在他汗大大身边的皇孙帖木儿,正低头听他爷爷跟他说着些什么。他们爷孙两个,一边交头接耳的低声密谈,一边时不时向着伯颜所坐的这一桌席瞄上一眼。帖木儿听的极认真,脸上带着种倾慕的神色。
帖木儿已经十九岁了,他汗大大让他给镇守哈喇和林的丞相伯颜去敬上一碗马乳酒。帖木儿看着巴林.伯颜,对方只用嘴唇沾了沾酒碗的边便将碗还给了他。
他其实根本就没喝。帖木儿想。大概他已经喝的够多了。
而强迫人饮酒似乎有失上等人的身份。
但帖木儿看清了,面前这个男子真的很美。怪不得汗大大会迷恋他,帖木儿想。可惜我生的太晚没能赶上面前这美男子青春好年华的时候,否则我也会对他做那种事。我汗大大年轻时是威猛的,而我只是一个有酒瘾的胖小子,如果我向着这男人求欢,他会肯回应我吗?不过,我大大的奴婢,将来肯定也要做我的奴婢... ...。
帖木儿望着伯颜心里浮想联翩。伯颜因为醉酒而有点头痛。他以一只手轻扶着自己的额角,细细打量眼前这少年。
这是我主人的孙子,伯颜想。这个嗜酒如命的小胖孩... ...。此刻他头痛,心情也不好,就没想那么多。
尤里觐见忽必烈后得到了他需要的那封敕书。在随忽必烈御驾返回大都受敕书的途中,尤里的金色脑袋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发着光。
在蒙古合汗接见使臣的大明殿,尤里与米哈伊勒无言的对视,两人的目光交锋间差点摩擦出火星。
尤里启程回罗斯的那天,伯颜叫住了天还没亮就起身收拾行囊的尤里。伯颜问他,你不等等你的那位同乡了吗?
莫斯科人和普斯科夫人永远不可能做同乡。尤里冷冷的说。让伯颜哑然无言。
尤里带着侍从启程了,伯颜把他一直送到城门口。然后他目送尤里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它消失在驿路的尽头。
走吧... ...,伯颜想,就象鲁特先知逃离罪恶之城索多玛。上主教训鲁特,离开索多玛时连头也不要回。鲁特的妻子就因为回头去看被天降之火焚毁的索多玛,而被上主化成盐柱。你居住在这里,不表示你就是这里的人。鲁特先知的家族住在索多玛,但他们并非索多玛人。索多玛人以淫邪和抢劫过路客著称,正所谓索多玛城中没有义人,一个都没有。
他返回,打算在大都家里小住几日。他发现纳尔金长高了,纳尔金还给他唱了首自己新编的曲子,说是为他解闷。但却更叫伯颜的愁肠百转,他眼见着自己养在府中的孩子们一个个的都大了,便想起来自己大概也已经是老了吧,年岁不饶人,他也终有衰朽了的那一日。
他又得知焦德裕已经去世的消息,再次牵动了想要隐退,但又无处可退的心愁。
女儿也里昔班也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安慰也里昔班,要这小姑娘不要对将要到来的婚姻太过恐惧,说侯赛因定会是个好的丈夫。
买迪和囊加歹哥俩碰巧回家探望母亲,却意外见到了父亲。买迪依旧古怪倔强,和父亲话不投机就开始顶牛。囊加歹依旧沉默寡言且听话孝顺。
伯颜在一家人团聚的晚饭桌上问囊加歹,他们哥俩在阿什克岱处的生活与学习如何?囊加歹代替兄长和父亲打哈哈,用一堆漂亮话暂时糊弄了过去。但私下里哥哥不在场时,囊加歹异常忧虑的诉说了在代父代母的家里,兄长是如何桀骜不驯的。
伯颜听了呆滞片刻,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虚弱叹息。他说,囊加歹啊,你哥哥真真的最象我。我恨死了我的生父晓古台,而他则恨透了我。从这点来看,你哥买迪不愧是我伯颜的亲儿子。
囊加歹听了则只是一笑说,哥哥在学业上其实比我强万倍,就是脾气古怪的很。义父都说他的聪明与超群的记忆力特象年轻时的您,可惜就是没有您那么温柔的好性格。
伯颜心里一暖,他伸出手臂将做弟弟的囊加歹搂进自己怀里,充满疼爱的对他说,你哥其实不如你成熟稳重,我只怕他将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囊加歹,你是他弟,但为人处世却要比他更圆融老练一万倍。我将来死了以后,你哥若是惹了什么祸端殃及一家人,你可不能弃你哥于不顾,你可要救他,记住了没?
记住了!囊加歹扬起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脸,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他说,父亲,我记住了!将来出了事有我。
第119章 生与死之间
至元二十二年,春,伯颜代宗王阿只吉总军西北。
春末,禅位事件爆发。冬,十二月初十,真金死。
真金死的时候大雪纷飞,银白色反射着天光的鹅羽状雪片,扑打着伯颜眼中的世界。六角冰凌的雪花坠落地面发出轻软的“簌簌”声,微弱轻软,以至于叫人不忍践踏它们。
雪片如造物主气息之上的一片轻羽,被凛冽的北风卷着,身不由己,不知道自己会落于何处,又会在何人的靴子底底下被踩成一滩污黑不堪的脏泥。
伯颜坐在屋里燃着碳的火盆边,正读一本由希腊人斯塔夫洛斯.艾奇里斯.卡瓦尼由德语翻译成拉丁文并加饰了波斯语旁注的圣诗集《西尔维娅》。译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译师,但诗集出自一位来自莱茵河畔美因茨大主教区特里尔的施潘海姆伯爵家族的女诗人、女性神秘主义者、女音乐家与女药学家,被欧洲人尊为“莱茵河畔女先知”“大公教会第四女圣师”的奇女子希尔德嘉德.冯.宾艮之手的著作集子。
诗集文词主体以典雅华丽的拉丁文写成,文风旖旎奇幻、幽深婉转,带有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敏感的特质,配合着页眉页脚与侧边的波斯语注释,非常好读。这本诗集是伯颜在哈喇和林城里一个信天主教的马扎尔人摆的旧书摊上偶然觅得的。当时这本书就灰头土脸的挤在一堆同样灰头土脸的其他旧书之间。如果不是那个摆摊子的马扎尔人见天色已晚要收摊,在整理书时从一堆书本里扒拉出了它,伯颜很可能就错过了这本好书。
希尔德嘉德.冯.宾艮的名头在波斯也有流传。这个能“灵视”承受过上主“私启示”的神奇的日耳曼女修道士的名声,随着东征的日耳曼及法兰克十字军骑士而散播到了蒙古人可以接触的到的东方世界。
亚述教会的神学家们对这位以德语和拉丁语进行创作的迪西博登堡本笃会女修道院长的评价并不高,大概是因为她的写作脱离了希腊人推崇的理性主义规范。
希尔德嘉德的诗歌与音乐跳跃性太大,过于灵动和女性化,让习惯了理性规范与男子庄严肃穆之风的东方教会觉得这个蛮族出身的女子的文笔过于神经质了。
当年伯颜曾在巴格达主麻日清真寺纳赛尔丁.图西座下聆听图西对音乐与数学之间联系的训导。图西拿日耳曼的希尔德嘉德做反面的教材,认为此女的音乐创作已经背离了音乐与诗歌创作的基石,数学。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实希尔德嘉德的音乐与诗歌不值得推崇。
因为前有毕达哥拉斯和柏拉图两位古典时代的大贤,都已经明示了真正的音乐是天体运行轨道所发声音在人类耳中的回响。人类创作的音乐与天体自然之音越贴合就越高妙。真正的音乐家应将天文与数学作为他们进行创作的基石。而不是诉诸于女性化的情绪与感性。
当时图西还让携有琴、笛、鼓与卡侬的乐班当场分别演奏了希腊八调圣咏与希尔德嘉德的音乐作品《德行律》,让学生们当场聆听两种不同音律并区别其优劣。伯颜当时就在图西的座下,离得最近也听的最清。但是《德行律》欢悦跳脱如山间涓涓溪流的活泼灵动,却比庄严如磐石相的希腊八调圣咏更让他心灵愉悦。他甚至心里有点怕了,怎么这根本不符合希腊人古典理性规范的圣乐会如此的动人?或者说,它如此诱惑了一个向往希腊式理性的基督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