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片杏仁+番外(146)
作者:athos (athos1978)
“不!不要这样!我的主!”他嘶哑的哀嚎着,跪了下去。浑身哆嗦着缩成一团,体似筛糠涕泪横流。然而魔鬼却揪着他的辫子将他伏在地面的脸强行扯起来,要他看着火光镜湖中他和他儿子在合汗身下挣扎蠕动的丑态。
伯颜觉得自己胸腔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爆烈声,那里面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彻底的碎裂了,尖利的碎渣从里面刺痛他的胸部。两条冰冷的泪滑过面颊。他无力的看着地狱中自己和儿子们的影像,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吗?!
伯颜蠕动自己干裂火烫的嘴唇,他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护。但是又知道自己无话可说。他虚脱一样的瘫软在地,任凭耻辱感撕扯灵魂。淫荡的笑声和做爱交媾声在巨大的地狱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原来这就是被金色大门闭锁的惊雷。
当伯颜从噩梦中惊厥,满脸都是粘腻的冷汗。他睁开酸胀的双眼,觉得头疼欲裂。伯颜第一个看见的是米昔塔尔满怀忧虑的脸,他见自己的主子醒了,才放下一直提着的心。关心的问伯颜是不是做了噩梦,要不要先喝口水。然后,不等伯颜要或不要,米昔塔尔就已经将一盏清水捧来喂给伯颜喝了下去。
“您今天酒饮的多了。也怪我。我本来应该替您挡着那些敬酒的。”米昔塔尔心疼的说。他拿出绢帕来为伯颜轻轻擦汗,脸上满是关心的神情。
伯颜喝了水,觉得好些。但内心的惊惧依旧存在。他又不能对米昔塔尔讲自己在梦里都见了什么,只能靠着米昔塔尔的身体让自己缓解片刻。
米昔塔尔为了讨伯颜的欢喜,任他软软的依靠自己的身体。他将已经放置在窗台的蓝莲花玻璃盏指给伯颜看,说:“主人你看,安东尼先生送来的这只盏多么的漂亮啊!折射出的光彩和宝石不相上下呢。”
伯颜移动目光看向窗台,那只巧夺天工的玻璃盏,正在初生日头的照射下放射光明。
第101章 苏菲的故事
斡伊巴斯比.德尔维什是趁着夜色的掩护逃出大都的。尽管有宵禁,但是把守城门的士兵对他这个穿着粗羊毛织成的赫尔克长袍的苏菲托钵僧盘查的并不严厉。斡伊巴斯比顺利的混出了大都的城门。他走后大约两个星期,合汗严查过境苏菲的命令才下达给守卫大都城防的军官。而此时,斡伊巴斯比已经丢了赫尔克与缠头白巾,换上一身蓝布长袍和一顶蓝底黑边的“卡巴”小圆帽,以一位犹太拉比的形象,走上了去往大不里士的驿道。
“喂!兄弟!能给路过的有经人一碗水解渴么?”
法伊姆.阿富兹勒正坐着在扎维耶里躲避秋日下午的酷热,毒日头晒的人蔫哒哒的,象没有水分的干树叶子。这是契丹境内最后一个扎维耶了,过了这个扎维耶,就进入了伊尔汗国的疆域。
法伊姆伸出头去,看见一个穿蓝布长袍胡子拉碴的犹太人,头上歪歪的戴着顶“卡巴”,站在毒日头底下,身上背着个破褡裢,脚上没鞋。脏而皴裂的脚丫子上全是尘土。
“愿安拉与您同在呢!”法伊姆答说。然后他给那个犹太人端来一碗散发着土腥气的浑浊的水。
“真不是不给您干净好水,实在是半年都没怎么下过雨了呢。”法伊姆说:“安拉至知。愿它和它的使者们谅解我们的难处。”
犹太佬将法伊姆给的那碗水一饮而尽,然后砸吧砸吧嘴,说:“有吃的没有?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肚皮空空,前胸贴着后背。”
法伊姆两只手一摊,说:“吃的真没有。不过今天晚上可能会有人带些吃的过来。您不介意的话,留宿在这里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晚上可以用粗粮填饱您的肚皮。不过可别吃的太撑涨坏了肚子。”
对面的犹太人听了裂开嘴哈哈大笑,露出口腔里的几枚残缺不全的黄牙。
“谢谢您的好意,愿安拉的祝福长临在于您及您的兄弟们的身上!我今晚就住这儿了。”犹太人说。
当晚的饭食是粗而硬的烤饼子。因为实在是太干太硬了,所以牙不好的人的必须把饼在水里泡到软了才敢拿牙去啃它。犹太佬吃的津津有味,好象这就是世界上最后一顿晚餐。
法伊姆.阿富兹勒、塔齐维尔.哈立德、哈比布拉.哈菲兹和萨穆勒.塔扎几个德尔维什也都围坐在火堆边,就着水啃麦面饼子。他们全都穿着粗羊毛的袍子,袍子外面是补丁摞补丁的百衲衣。苦行苏菲的德尔维什们以身无长物和赤贫为荣。在他们的传说里,被称作是“爱的先知”的尔萨.麦西哈.伊本.麦尔彦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无妻无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白天里他们托钵行乞,夜晚投宿在扎维耶里。或者干脆就露宿在星空下。
今夜星空璀璨,不见月亮。破衣服全当被来盖。明日早起后,大家就各奔东西,永不相见。缘分是叶片上的露水,在夜间凝结,在天明消散。
法伊姆吃过后就躺下。但是那个准备睡在他边上的犹太佬却开启了要聊天的架势。他说他是从大都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有一肚子的故事,想讲给有缘人听。
法伊姆打了个哈哈。表示他对大都不感兴趣,他想睡觉。
“我在大都做过乌斯达和沙里班达,你懂不?”犹太佬吹开了牛逼。
“算了吧你,沙里班达指的是斡脱商们的头儿,能穷成您老这样儿?”法伊姆边捻动手中的米斯巴哈念珠,边以嘲弄的口气回敬企图吹嘘自己过往经历的骗子。
“哎... ...。”对方长叹了一声,说:“安拉慈悯哦。我是遇上了事儿才沦落至这种境地的。”
他盯着法伊姆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心中有话,不讲不痛快。出了此地界以后,再也不会回大都了。所以,想找个愿意听我讲故事的人。”
法伊姆歪头看着他,目光似乎在暗示说,讲吧!我豁出去今夜不睡觉了,听听你的故事!
对方在拉开话匣子之前,先吟诗一首。以阿巴斯王朝著名歌手伊本.奈迪姆的寓言诗《哀歌》作为自己故事的开篇词。
“听啊,哀声从极远之地而来。
春秋已过,夏令已完,我们还未得救。
我要为山岭哭泣悲哀,为旷野的草场扬声哀号。
因为都已干焦,甚至无人经过。
人也听不到畜生的鸣叫。
空中的飞鸟和地上的野兽都已远逃。
但愿我的头为水,我的泪为泉。
我好为我所爱着的昼夜哭泣。”
序言诗之后,才是真正的故事。这一夜,谁都没有睡,这奇怪的犹太佬的故事,把所有人都叫醒了。大家听他说了一整夜。这些故事,真真假假的,太离奇,叫人不相信。但细节处又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叫人不愿意不信。故事里的人,一个个都跟活了似的,从说故事的人嘴巴里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大家都被故事给迷住了。
但是,他讲的太多。他从艾哈迈德.努尔丁讲到巴林.伯颜,从巴林.伯颜讲到忽必烈合汗。从忽必烈合汗讲到努尔,从努尔讲到宰娜布。最终他讲到他自己。他为什么要舍弃在大都的沙里班达和乌斯达的身份逃难至此地。他为什么永远都不能再回去大都。毒药与血淋淋的终局。他小心翼翼的隐去了自己曾经是个萨满,又曾经是个德尔维什。他不说自己其实是假扮的拉比,他没做过乌斯达更不是斡脱商们的沙里班达。更不提自己的故乡在金帐汗国的钦察草原。
他故事里的一切,除了关于他自己的那部分是假的以外,关于别人的都是真的。
但即使是真的,在听者心中也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于是,一百个再传的转述者口中转述出一百个不同的故事,然后是再传的再传,那就有千万种的说法。
每一个听故事的人,都在自己脑海里再编出一个故事。每个都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