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只要看到他。

就会想起藏在蓝莓馅饼里扑满的碎玻璃。

玻璃残渣划破舌尖口腔尖锐的痛，餐桌旁边的马尔斯公爵慵懒的指尖敲着桌面, 心情甚好的嗤笑声。

鲜血....

嘴里铁锈般的咸腥味混迹着馅饼的滚烫内馅料，滚在割破的舌尖上的剧痛。

下意识张开嘴喷在桌面上的鲜血，以及没有咽下去的食物，混迹着染血的玻璃渣子,

当时那种痛。

站在黑暗里的保罗直到现在都记忆深刻。

所以站在黑暗中的金发少年, 听着外面雨伞抖动的声音。

保罗撩了下落在耳边的碎发。

在黑暗中逐渐将自己变得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放平缓。

张牙舞爪的野猫儿在黑暗中脱掉了鞋子。

在凯西身旁。

在黑暗中蹲了下来。

漂亮的金发少年提着鞋子光着脚, 尽量压低声音踩过陈旧的木地板。

悄悄挪到栏杆旁边。

屏住呼吸眼睛顺着楼梯拐角的缝隙往下张望，那双翠色的眸子毫不意外在黑暗中看到一张脸。

如同白玫瑰般昳丽的清冷面容。

那双眸子看着人时候，看不清楚眼底神色。

只能看到那张透着水色的唇瓣，那艳红的色彩，以及唇瓣轻轻煽动的弧度。

......

静谧的夜色里。

无风。

楼梯扶手转交狭窄的缝隙。

隐约透过来的微弱火光，跳耀的火光在墙壁上轻轻的晃动。

照出昏黄的光影。

大片的阴影在静谧夜色中蔓延。

奢华古旧的中古店里面，繁杂货柜后面，各种角落中衍生大片阴影。

仿佛有魔鬼盘踞其中。

“埃尔莎夫人，我定的东西到了吗？”

没有到来的晨曦。

浓的化不开的黑暗，绵绵细雨打在窗户上“啪啪——”作响。

屋外潮湿气息让阴暗的中古店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味道。

擦得一层不染的柜台上，仅仅只是亮着刚刚点燃的昏黄烛火。

静谧。

身量比她胸口的略高一点的银发少女。

是那种令人见之难忘，一眼惊艳的美。

清冷冷的。

穿着身浅色白裙子，腰身勒的极细，缎子般的银发扎在脑后。

自然垂落的时候。

长发像是从从窗外倾洒进来的月光一样。

紫罗兰色眸子衬着那张苍白-精致的面容，皮肤在黑暗中都像是发着微光一样。

他优雅的站在柜台面前，抬起那双漂亮紫罗兰色眸子的望着面前女巫的时候，像一株淋了风雨雨露摧残的白玫瑰一般昳丽。

茉莉的目光触及到那张脸的时候诡异顿了下。

但是不是因为对方的美貌所震惊，而是掌握星辰之力的异端女巫在‘她’的脖颈上。

看到了跟保罗脖子上一样鲜明的死亡印记。

漆黑。

而且除了占据着脖颈上死亡印记以外。

茉莉还在站在柜台前面的银发‘少女’身上，闻到肆意弥漫的黑暗气息。

纯粹浓厚的像是地狱深渊裂隙中伸出的猩红利爪。

魔鬼猩红冰冷的指尖，如同死亡的祝福一样，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极度危险黑暗气息。

仿佛一双看不见的恶魔之眼，在背后的黑暗中窥探。

茉莉没有闻到鲜血的味道，也没有闻到腐烂的恶臭。

但是掌握星辰之力的异端女巫，闻到了地狱深处翻滚的岩浆的味道，至深的绝望与无法救赎的死亡。

也在那片极致危险的黑暗中，瞥到了一抹诡异的鎏金色。

仿佛泡在尸山血海中裸-露来的黄金，又像是绚烂不可触摸的梦境。

看着那张自己从来没有仔细瞧过的脸，看着那副稚嫩青涩的少年姿态。

茉莉看出来了眼前人跟保罗有关系。

说起来他定的东西。

定金下了好久了。

掌控星辰之力的异端女巫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点亮了柜台上的烛火之后，就转身去漆黑黑柜台后面翻找东西。

“您定的东西刚刚准备好了，您来的真及时。”

“安妮小姐。”

茉莉见过站在柜台前的少女。

但是活了很久的异端女巫对于窥探别人秘密没兴趣。

所以即使见过几次面，纵然惊艳于对方的美貌，但是私下并没有过多接触。

嘴里说出场面话的时候，茉莉从了柜台绕出来，走到了之前放东西的柜台旁边。

拿来了她今天清晨从码头带回来的包裹。

带着海水潮湿的腥味，还带着属于人鱼的鲜血飞溅在布包上凝固发黑。

变成不详的乌黑色。

茉莉解开了布包，打开了里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盒子。

在盖子解开一瞬间，奇异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店铺。

有点像是烟灰又像是清风与海沙气息徐徐弥漫，仿佛能在视线里罗织出美妙幻境一样。

“请您屏住呼吸。”

掌握星辰之力异端女巫开盖子的时候。

很自然提醒了一句。

然后茉莉就去柜台下面取出个小巧水晶瓶，又拿出了一只细长的带着花纹的银勺子。

她就像是在对待什么罕见珍贵材料一样，小心翼翼的翘着尾指，挑起来了一点然后装在了水晶瓶里。

洁白如细沙的人鱼骨灰，慢慢倾斜进去的时候。

像是缓缓降落‘美梦’。

奇异的芳香充斥在店铺里。

夜色黑的跟浓稠的墨渍一样，昏黄摇曳的灯光都像是充斥了几分说不出暧昧一样。

艾伦跟茉莉站在一起。

楼下的人在低声交谈，保罗听到茉莉在叫着什么‘安妮’小姐的时候。

野猫儿光着脚，心里就像是积蓄着一团压抑的怒火一样，提着鞋子慢慢沿着楼梯阴影往下挪。

那家伙是个屁的‘安妮’小姐。

保罗在心里腹诽。

站在楼下的银发‘少女’是跟他一样的金丝雀，脱掉了那身精致的裙装了之后。

是个男孩子。

暴躁的野猫儿跟楼下站在柜台前的人有仇。

保罗生怕茉莉被骗了，又怕掌握星辰之力的异端女巫，会被对方那张过分精致昳丽的面容所引诱。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

茉莉正在给客人分装商品，刚刚从码头的‘渔夫’手上交换来的深海人鱼骨灰。

非常昂贵香料。

有致幻的作用，增加灵性，沟通黑暗力量的流动。

茉莉本来不知道暴躁的野猫儿脖子上象征着死亡印记为什么加深。

但是昨天她看到了马尔斯公爵的马车，看到了面前许久没有见过的客人，他身上有一模一样黑暗气息。

而且要更纯粹，更庞大。

掌握星辰之力的女巫明白了。

暴躁野猫儿仅仅只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黑暗狂欢里一粒微不足道的砂砾。

推动命运齿轮的人并不是他。

推动这份残酷血腥灾难齿轮的人，是始作俑者马尔斯公爵，是被迫害濒临死亡的金丝雀。

茉莉在马尔斯公爵马车上，看到无数纤细狰狞的恶鬼。

全都是被杀死的金丝雀。

不是一个人的仇恨召唤来了深渊地狱里的恶魔，而是这个迷漫着污秽与黑暗的世界召唤来了神魔。

定金给的是三勺人人鱼骨灰的分量。

但是当异端女巫那张特质的银勺子，装好了三勺之后。

不大的水晶仅仅只是扑了一层浅浅的底。

“我要加多两勺。”

摆在桌面上古朴盒子。

其中是散发奇妙香气，像是能让黑暗力量丰盈一样。

站在面前的银发‘少女’，整张脸都透出不一样的光辉。

格外迷人。

“多加两勺得加钱，三千卢币。”

茉莉开口。

正当她站在柜台面前跟面前的少女议价的时候。

突然从黑漆漆的柜台下伸出来的白皙指尖，仿佛鬼魅一样牢牢拽住了她长裙。

拽的正在说话的茉莉表情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