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122)
作者:一只大雁
晋卫延小声念叨:“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准确。”
谢深玄只当没听见他所说的这句话,神色也略沉了些许,道:“换言之,玉光有了庇护,太学中的其余寒门学子,便要开始遭殃了。”
第74章 赌局
谢深玄的话语, 到了此刻,方才算是步入正题。
“此言如此说,倒也不太准确, 他们自踏入太学起,便已在‘遭殃’了。”谢深玄的语调逐渐冷淡下去, 更丝毫不曾掩饰自己望向晋卫延时, 那眸中的责怪之念, “而今太学之中,寒门学子至多只有一至两成,先生们不愿意为他们说话, 其余人大多明哲保身,不敢出手相助, 生怕自己一旦插手此事,那下一个遭殃的人, 便要换做自己, ”
他说完这句话, 诸野正好折返回了御书房内,手中捧着一沓零散的纸页,将那东西呈到御案之上,谢深玄方继续道:“这是今日太学小试时,自那些学生口中问出的供诉。”
晋卫延:“……”
晋卫延也已敛容正色,自谢深玄的那些话语之中,隐约觉察出了谢深玄今日所行之事的用意。
可他垂眸去看诸野呈上交给他的那些纸页, 一面却又低言,道:“谢深玄, 朕令你去太学,是望你能够好好查一查, 太学之内,为何寒门学子渐少,是否有人舞弊,可没令你去钻研太学之内的恃强凌弱的琐事。”
谢深玄反问:“皇上觉得这些事不重要?”
晋卫延:“此事当由太学自行处理。”
谢深玄却又深吸了口气,语中再多几分隐怒:“皇上是真想不明白吗?”
晋卫延已快速将诸野送来的所谓“供述”都翻了一遍,他不觉得此事过于紧要,便看得极快,若纸上所言为真,那这几名学生在太学中倒还真是做了不少了不得的大事,只是若仅是如此,这些学生犯下的过错,太学内便可直接处理,实在用不着闹到他面前,令他亲自来处理。
“朕需要明白什么?”晋卫延反问,“你若是想说什么,直言便是。”
谢深玄叹了口气,道:“皇上,这难道不算是寒门学子渐少的缘由吗?”
晋卫延仍蹙眉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所言之意。
“十年寒窗苦读,好容易经由补试进了太学,反倒是要低人一等,遭人□□打骂,看着他人的脸色过活。”谢深玄想着此处,面上不由露出些许厌恶之色,越发觉得此事讽刺至极,“皇上,天下学子,何人没有骨气?”
晋卫延:“……”
“太学既腐朽至此。”谢深玄说,“自然不去也罢。”
晋卫延却仍不由蹙眉:“若只是如此的小缘由,倒也不至于令太学之中的寒门渐少吧?”
“太学之事,若论缘由,绝不仅是如此。”谢深玄道,“可此事必是其中之一,皇上,此事若不解决,必然还要再生大事。”
晋卫延沉默不言,似是在思忖谢深玄所言,可他心中却已有了答案,甚至不得不承认——谢深玄说得没有错,太学如今的情况,本就是由许多事汇集而成的,此事虽是其中之一,却也由此而可见太学中寒门学子的境况。
谢深玄仍旧冒着“犯上”之险,将目光停留在晋卫延身上,忽地又开了口,一字一句道:“皇上,您倒是可以好好看一看——”
晋卫延抬眸看向他。
谢深玄:“……在您当初的放纵之下,如今的太学,究竟已变成了什么模样。”
晋卫延深吸了口气,道:“谢深玄,你莫要以为朕不会罚你,便越发无礼。”
“臣这算是什么无礼?”谢深玄的语调越发尖刻,更已顾不得什么礼数与委婉,反正他本就不擅长此事,还是直言不讳更适合他,“先帝立太学,本是为了广纳天下人才,太学之内也有入仕之途,学内优秀之人,十之八九,都将成为我朝将来的‘国之栋梁’。”
晋卫延自然熟悉他这幅语气,这些年来,他不知被谢深玄用这语调骂过了几次,以至于他一听见谢深玄这语气,就止不住有些害怕。
他方才气恼,倒是一直在对谢深玄直呼其名,如今这恼怒已散去了不少,晋卫延的语调更是温和了许多,其中还略带些紧张之意,道:“谢……谢卿这又是何意?”
“这供诉中所提到的,均是前三等学斋内的学生。”谢深玄说道,“若照往年常理,这些学生中,至少九成能入庙堂。”
晋卫延:“……”
谢深玄此言倒也不虚,太学本就是一条入仕的道路,太学内成绩极优之人,只要自身所愿,几乎都能拜入朝堂,更不用说那几名学生本就是世家子弟,不论他们想法如何,他们家中也必然会要求他们入仕,他们的未来早已经被决定妥当,至多数年,晋卫延便可在朝中看见他们。
“他们将来当是国之栋梁,可这般的‘国之栋梁’,真的还能算得上是国之栋梁吗?”谢深玄嗤笑一声,道,“皇上您可曾想过,他们在太学中瞧不起寒门学子,有朝一日,他们若能登庙堂,做了您朝中的‘能臣’,那对天下的贫寒百姓,又会如何?”
晋卫延:“……”
“世家子弟,于天下万万人中,千百人方能取一。”谢深玄说道,“今日,您是要这千百之一,还是要这太学寒门,与您的天下百姓?”
晋卫延微微阖目,直至此时,他总算明白了谢深玄今日这一遭的含义。
既是如此,诸野这般助他,倒也合理了,他早知诸野心中对谢深玄的一切心意,皆自当年江州灾荒而起,自谢家为了赈灾几乎散尽家财,自谢深玄亲自将本是流民的诸野带回谢家起,只要事同天下,谢深玄无论有何等出格之举,诸野应当都会助他,毕竟这么多年来,诸野心中敬慕的,本就是这样的他。
可晋卫延不能像他二人这般肆无忌惮,自谢深玄说完那最后一句话,他便觉得自己的额角隐隐作痛,一时之间,脑中纷乱如麻,几有无数需行之事自他心底冒出,他近来本就忙的焦头烂额,只怕是接下来几日,他都睡不得什么整觉了,他不由再看谢深玄一眼,见谢深玄仍旧直勾勾盯着他,一点也不知该对他有所尊敬,他便只能叹气,道:“谢深玄。”
谢深玄方才揖手行礼,道:“臣在。”
“朕送你去太学,是望你多少能够收敛一些,查些伤不得你性命的小事。”晋卫延无奈苦笑,道,“你倒好,这才过去几日,倒是在太学内发现自己的另一处‘战场’了。”
谢深玄眨了眨眼,道:“皇上应当明白,无论您将臣派去何处,都不会有半点作用。”
晋卫延长长叹了口气:“朕现在明白了。”
谢深玄又微微抬首,唇边带着晋卫延颇为熟悉的笑:“臣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来做。”
晋卫延:“找事可以,可莫要将自己弄死了。”
他说完这话,那眼角余光瞥见身后的诸野微微一动,似是对他方才所说的话很有些想法,倒令晋卫延更是叹气,万般无奈,道:“罢了,你有诸野,你弄不死自己。”
谢深玄:“……”
方才几乎恨不得指着晋卫延鼻子骂的谢深玄,到此刻竟露出了些慌乱不定的神色,急匆匆便将目光转开了,更是权当做未曾听见晋卫延所说的话,只是慌乱垂眸,稍顿片刻,忽地再同晋卫延深深揖首行礼,直接又切回了方才他们所谈及的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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