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杠精从良后(101)
作者:一只大雁
照他掐算时间,他们从此处过去, 这琴试应当便要到那丙等学斋了,他们还可以在场边小坐片刻, 歇息一会儿, 而后再从容进场, 完成今晨这琴试。
可待学生起身后,谢深玄却又望向仍坐在座位上战战兢兢的赵玉光,道:“玉光, 你迟些过去。”
赵玉光此刻几乎已同惊弓之鸟,谢深玄不过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便几乎要从这座位上跳起来,那眼眸之中, 只有极度的不安与恐惧, 他好容易回神, 明白谢深玄所言,却也只是惶恐不安不住点头,倒连回答都已忘记了。
哪怕他平日惯常胆小怯弱,却也鲜少有这般不安的时刻,叶黛霜蹙眉看了他一眼,林蒲似乎也觉得有些古怪,可她们来不及驻足, 谢深玄已朝她们挥了挥手,令她们不要在此处停留, 尽早赶去考场之内候考比较紧要。
裴麟已被谢深玄塞了定心丸,他本就无条件相信谢深玄的举措, 如今更是主动帮着谢深玄说话,推着林蒲往外走,道:“放心,没事的!”
林蒲皱眉:“可是玉光他看起来……”
叶黛霜也压低声音,说:“相信先生。”
林蒲:“……”
林蒲这才郑重点了点头。
待学生们都已离去,谢深玄伸手掩上学斋内的门,回眸看向赵玉光,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以免再令赵玉光受到惊吓,道:“玉光,我留你下来,是为了——”
赵玉光吓得浑身一抖。
谢深玄:“……”
这孩子怎么就吓成这副模样了……
不行,这好像也是赵玉光的心病,那几名欺负他的学生……他也得好好想办法处理此事,最好能令那些人过来给赵玉光磕头道歉,他这么可爱的学生,怎么能容许那些人随意欺负。
“我知你在忧心何事。”谢深玄说道,“可你不必害怕。”
赵玉光依旧低垂着脑袋,颤着手攥着自己的衣袖,若定睛细看,还能见他整个人在轻微发抖,好似只消听说待会儿要同那几个人见面,便已足以令他万分惊惧,谢深玄虽不知当初太学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看赵玉光如今的模样……他竟生出了一丝以往绝不会去想的古怪情绪,只想可惜自己这些年不在太学,若这些年来,他未入官场,而是留在这太学——
谢深玄清了清嗓子,清空心中杂念,在赵玉光的书案之前弯下身,温和望向赵玉光,说:“此事,我会替你解决的。”
赵玉光:“……”
赵玉光终于微微抬眼,对上了谢深玄的双眸。
“诸大人在这儿。”谢深玄说,“他对当初之事,应当很清楚。”
可这句话,诸野没有应答,谢深玄不由回眸,又看了看身后的诸野。
诸野这才微微阖目:“嗯。”
谢深玄:“我会让他们到你面前,哭着向你道歉。”
赵玉光:“……”
这本是一句全无佐证结果的承诺,可不知为何,赵玉光望着那双平静的眼眸,听着那近乎轻描淡写的语句,心中却好似有一处高悬已久的巨石缓缓消失,令他鼻尖酸涩,眼前似乎也有些模糊不清。
许多话语,他不敢同父亲说,也不能同父亲说,只到了此刻,那些话才好似一股脑涌至喉头,千言万语,实在难以一股脑倾泻而出,哪怕到了最后,也只是化为异样哽咽的二字泣音,道:“先……先生……”
谢深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同裴麟不同,赵玉光习惯将头发束得极为齐整,几乎没有一丝散发,谢深玄摸上去时,还有些担心将赵玉光的头发弄乱了,他没有用力,只是轻轻从那发上抚过,好似小心触摸一只受惊的小兽,一切动作都只是安抚,并非是要确切摸到实处。
“莫怕。”谢深玄轻声道,“我与诸大人都在此处。”
诸野:“……”
“你父亲说过,我与诸大人,如同他的子侄。”谢深玄唇边再多了一分温和的笑,“我们唤你父亲作伯父,你便如同是我的弟弟。”
赵玉光又哽咽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便往下砸了下去。
“当然,这么说或许有些古怪,在太学之内,我还是你的先生,可私下时,你将我同你兄长一般看待便好。”谢深玄笑了笑,将手从赵玉光头上挪开,以双手按住赵玉光的肩,轻轻拍了拍,道,“你兄长当年也算是我好友,那今日,我将你当做是幺弟,自然也很合理。”
他看赵玉光这模样,知道赵玉光应当已是在心中憋久了,此事本有些出乎他预料,可也不是不能应对,他自己是最清楚此事的,无论何种感情,在心中若是憋得久了,迟早要生出病来。
反正离琴试开场还有会儿功夫,赵玉光若是忍不住,倒也可以在此时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可赵玉光又哽咽一声,抬手抹了抹泛红的眼睛,像是便这么硬生生将眼泪都憋了回去,他还吸了吸鼻子,而后方闷声闷气说道:“先生放心,我会好好考试的。”
谢深玄一怔,这本该是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倒是没想到先被赵玉光抢去了台词,他也忍不住笑了笑,说:“今日这小试,倒不怎么紧要。”
一两回考砸,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情,他担忧是赵玉光这性子,若病根不除,无论过程如何平稳,哪怕有千百回磨炼,到了该要犯病之时,辛苦努力而构筑的一切,总会轻易崩塌。
他希望赵玉光能够鼓起勇气,真正面对此事,可他心中也清楚,这本不是能够轻而易举便能做出的决定,今日他尚且可以帮助赵玉光,挡在赵玉光身前,再好好想法子令那些人来同赵玉光道歉,可若赵玉光一直如此,凡事都需他人应对,那哪怕到了最后,没有人真正能够永远帮助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赵玉光会自己主动说出这句话。
“可若你不去这小试,反倒是要落了他门口舌。”谢深玄轻声说,“他们越不喜欢你,越是厌恶你,便越不能令他们如意。”
赵玉光怔了怔,用力点头。
“只是世上本没有一步登天之事,也不会有让你一瞬便克服所有恐惧的道理。”谢深玄朝着赵玉光伸出手,示意赵玉光起身,一面道,“待会儿要怎么做,诸大人会告诉你的。”
赵玉光的眼角还微微泛红,声音也发着闷:“先生,我……我还要做什么?”
“这一回考试,你不需见到他们。”谢深玄说,“下一回考试前,我会令他们来和你道歉。”
-
赵玉光好像鼓起了些勇气。
谢深玄略松了口气,虽也不知自己如今所做之事,究竟会不会起到作用,可他好歹也已尽力了,最后究竟如何,大约也只能看赵玉光自己的努力。
好累,太累了。
来太学当什么先生,比他在朝中开心骂人累多了。
他以前从未在意过他人心中的情绪与想法,压根不会去考虑他人心中的感受,毕竟在他眼中,总觉得人皆草木,他又何必去考虑木石的想法。
赵玉光已安抚好了,那下一步,便是要请诸野帮忙,为他将这谎言的最后一环给圆上。
谢深玄略松了口气,正要回过身——
“你倒还真是喜欢当别人的哥哥。”
诸野极为冷淡的声音在后响起,惊得谢深玄猛然一跳,这才记起诸野就站在一旁,从头到尾听完了他和赵玉光的对话。
他方才说这话时可没觉得羞耻,可诸野一提起,他便不由记起了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直在脑内不住回荡,光是听见诸野提起这几字,他便隐隐有些心惊。
“诸……诸大人……”谢深玄压低声音,战战兢兢道,“都是往事……便不必再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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