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拥雪(144)
作者:满月一枝
岁雪还有点没适应宋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作风,对于自己这就开始听起了灵偃课程的状况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指了指窗外。
宋仪微眯着眼睛往外一督:“行,刻个太阳是吧?”
岁雪手指动了动,指着云隙间尚未完全消失的一轮浅淡的痕迹说:“尊者,月亮。”
宋仪看着岁雪装得天真直率的笑眼,算是明白了,这小姑娘拜师之前还得挑挑师父的手艺,于是遂了她的愿:“月亮有圆有缺,有明有暗,有大有小,我也不知道你看上了哪个模样,那就现在你见到的这个得了。”
岁雪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紧紧盯着宋仪手上的动作,锋利的刀刃三下两下刻出一轮圆月的模子,又寻了个角度将这木片削得平整薄透。刻刀换成木锉,在月亮上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最后递到她手里的,是一枚有形却又似无形的圆月。
岁雪举着月亮走到窗前,日光透过木片照出柔和的光影,仿佛是方才停留在天幕中的那一轮月痕被她摘下。
“尊者,你也太厉害啦!云城灵偃一流还有比你的刀工更快更好的人吗?”岁雪由衷赞叹了一声。
“别来这套。”宋仪把手里的工具往桌上一放,笑容可掬,“该你了,你第一回交给我的月亮能跟这有三分像,就算你合格。”
岁雪摩挲着月亮,在可想而知的难度面前皱了下眉,露出自我怀疑的神色。
他估摸着点评机关图的时间差不多到了,于是站起身来,这动作惊动了鬼鬼祟祟聚在门口的几个徒弟,好奇往里看的目光一收,飞也似地散开了。
“尊者,你当初对慕师兄他们的要求也这样高吗?”岁雪抬首望着往屋子外走去的背影,语气幽幽。
宋仪不听,自顾自地打算好了:“等你花几个月琢磨琢磨刀工,把这月亮刻得有九分像,就勉强算你刀工合格,能跟我接着学铜铁锻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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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纾星站在八方楼外的山道下,有点不确定地再把慕照白的传文看了一遍,没想明白岁雪怎么突然又成了灵偃无上者中意的弟子。
亮光色的石灯一盏一盏在路边上亮起,连接成了一条线,渲染了小半边夜空。从山道上不疾不徐往下走来的人手中提着灯笼,映亮了她光洁白皙的面庞。
两盏灯笼遥遥相对,彼此缓缓接近,沈纾星第一次知道,原来岁雪在安静之中若有所思的面容会显得有几分冷凝。
他一边觉得新奇,一边想着八方楼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得她不开心,又见她眸光终于动了动,总算肯抬眼看一看向她靠近的脚步声。
沈纾星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出现可以让岁雪眼中的冷倦瞬间土崩瓦解,恢复出清澈柔美的笑意,如花之初放,满庭灼灼。
熟悉的人影撞入眼中,岁雪惊讶了一瞬,笑着小跑下来,灯笼下的流苏随着她的脚步摇曳在夜风之中,听见对面的沈纾星问她:“你这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没看见你之前,原本是不太开心的。”岁雪也不管沈纾星看到了什么,款步走在他旁边,被二人脚步声惊飞的流萤刚刚降落在路边的草叶上,又一次擦过衣侧,往他们身后的阴影之中飞去。
沈纾星也就好心情地扬起唇角,侧首看着她:“宋仪尊者真要收你做徒弟?你今日不会已经开始在学灵偃之术了吧?”
“可不止他,还有楚风尊者呢。”岁雪摊开被刀具木屑浅浅划到的双手给沈纾星看,疑惑道,“我也想不明白,我这里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值得他们主动来收徒?”
沈纾星对宋仪不太了解,但和楚风算得上熟悉,思索道:“楚风尊者?能获得他的青睐,要么是合他眼缘,要么是天赋与体质总有一样优于常人。”
潜意识里,沈纾星偏向于第二个原因。
他怀疑虚狱之类强大力量的存在会对岁雪的体质或能力产生影响。
譬如逆灵在岁雪身上展现出来的强度,未尝不能作为一个例子。
这种情况下对无上者的吸引容易带来危险。
沈纾星最后提议:“你恐怕要再考虑一下。”
岁雪想到宋仪直白的威胁,也不惧利用这个虚与委蛇之际了解云城影族势力的机会,回答说:“学学也无妨,或许真的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沈纾星便不再劝阻,犹豫了半晌,抱歉道:“明日我会带着师妹一起进师尊开启的剑阵,最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出来。”
“原来是找我告别。”岁雪扭头看着他脸上的歉意,猜到他在担心可能会错过中秋,“你在阵中就安心学剑好了,沈纾星,我能邀请你看的并不是只有一次月圆。”
沈纾星笑了笑,刚要说好,看见一个不受他待见的人出现在岁雪左边的岔道路口。
对方着急寻人的目光与他对上,同样变得凝重几分。
沈纾星抬手就降下消音障。
“怎么了?”岁雪察觉到有消音障就贴在自己身侧降下,正要扭头去看左右,目光又被沈纾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只陶瓷人偶吸引回来。
“万聿礼。”沈纾星说,“不必理会。”
岁雪正新奇地摆弄着这只白白胖胖笑容可掬的瓷偶,听到这个名字时目光微沉,抬头看向沈纾星,慢条斯理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真是奇怪,万家到底听到了什么保证,就这么肯定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怕我,不忌我,是因为相信我也像一只瓷偶吗?”
“想过报仇吗?”沈纾星突然问。
他已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来等待,等到了自己的突飞猛进,沈家旧部的重聚与生长,失去的正在回来,渺茫的也终于有线索可抓。今时今日,也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常廷的好消息。
“当然要。”
岁雪没有任何惊讶与犹豫,像是在向他坦白一个早已做下的决定,即便没有他,也终将依靠自己的力量执行的决定。
沈纾星看出来了,她的忍耐力显然更胜于自己。而锻造出这种忍耐力的苦难,他不敢细想。
岁雪察觉到他沉重又心疼的注视,扭头看来。
对上她的视线,沈纾星垂在一侧的手指动了动,想去牵住她的手,却又忍下。
他终于发现,自己之前对于某件事情的定义一直是错误的。
他和岁雪之间,不是谁给谁带来了希望,或者谁在扮演谁的救赎,而是成了默默陪伴彼此走夜路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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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聿礼走到岔路口,与沈纾星撞上目光的那瞬间,只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屑一顾。
云城中与岁雪关系好的弟子不多,要找到这里,万聿礼费了一番功夫。从小到大,除了要揪出那些被万家视为阻碍的对立之人,万聿礼没有这样费心竭力地非要找到谁,更别说要向谁反复斟酌一个解释。
哪知迈着匆匆忙忙的步履而来,见到的是在意之人与厌恶之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从山道上走下来的一幕。
他们好像只是在随意聊着什么普通平淡的琐事,话题可能随时终结,萦绕在二人之间的氛围却十分和谐闲适,被外界的任何东西打破都是遗憾。
万聿礼终于肯承认自己的挫败感的来源,恍神一瞬,目光再聚焦在沈纾星身上时,却发现那人早已别开了视线,似乎从来就没当他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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