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拥雪(137)
作者:满月一枝
谢从心里叹了声气,自认为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露出自暴自弃般的表情:“因为剥离虚狱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再研究千年万年也是不现实, 何必再费力气。”
再做牺牲。
沈纾星心里因为不现实三字而疑云丛生,面上不露,追问道:“究竟是什么困难?即便是血脉力量,天赋绝技,化入己身的崇天术,甚至是生于血肉融于经脉的灵脉都能被相应的术法从一个人的体内剥离,虚狱同为血脉力量,又为什么不可能?”
他不信什么不现实。
昭英和岁泽都对影族恨之入骨,他们的亲生女儿也不可能是影族人。
岁雪拥有虚狱的原因只有一种,就是有人剥离了虚狱,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谢从摇了摇头,他当年也想得如此简单。
沈纾星刚才说的这些东西,离体之后或是消散于天地间,或是变成无主的力量,但虚狱不一样。
“虚狱的容器是人。”谢从看向沈纾星,目光描摹着青年俊美沉静的面容,恍惚看见了故友。
一丝懊悔与叹息在他眼里稍纵即逝。
他顿了顿,向这个突然铁了心要刨根问底的徒弟耐心解释:“纾星,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将虚狱从拥有者的体内取出来,兰筝那群人曾经做到了,但也失败了,因为取出来之后,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禁锢它,保存它,除了人。”
沈纾星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目光沉下。
接下来谢从每说一个字,都将他的心往冰窖中狠狠拉下一丈。
“云城灵偃的无上者耗费几代心血,曾经在机关图中制造出了半个明月州一般广阔的世界,用来作为关于虚狱的试验之地。”
谢从一边说着,右手在放于身侧的剑轻轻拂过,灵力萦绕之下,光洁寒亮的剑刃上出现了一幕幕流动的影像,无声重演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离如今最近的三百年间,世人都以为这片大陆上没有再出现过虚狱力量的觉醒,实际上就在八十多年前,一个影族女子闯入云城,想将在学院之中散播白露生,被抓住后,道生测出她身上有虚狱觉醒。”
沈纾星盯着剑刃上黑色的重重人影,他们将她囚禁起来,以沉梦咒禁锢,作为现成的试验品,那些以六大流派术法模拟虚狱而产生的力量在她到来后都失去了价值。
谢从手指点了点沉睡于一具偃甲缚春棺之中的躯体,围绕在她四周的人群针锋相对,严重的分歧让这些高位修行者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有人异想天开,妄想掌控虚狱力量,令其臣服于己,以达到无人能及的真正巅峰。
有人想剥离虚狱,永久封存于容器之中。经过几代修行者的研究改良,终于得以完整存在于模拟力量的侵蚀之下的容器是否有用,只差放入虚狱这一步来验证。
有人试图将这具躯体变得永不腐朽,剥离虚狱本就存在争议,那么不如就让它永久存在于人的禁锢之中。
沈纾星凝视着那些争论不休的黑影,陷入了沉默。半晌,抬眼看回谢从:“他们都错了吗?”
“都错了。”谢从缓缓说道,“沉梦咒不能让一个人不死,缚春棺也做不到让一具尸体永远不腐不朽,最后大家不可避免地回到最初的问题,剥离虚狱,找到新的承载之物,否则在这具尸体彻底腐烂之后,已觉醒的虚狱力量有可能释放出来,为云城甚至这片大陆带来灾难。”
谢从抬手之间,墨色流动的画面被一片汹涌狂啸的潮水吞没,点点黑影在惊涛骇浪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毫无存在过的痕迹。
谢从的声音带着一种隐世者重提旧事时特有的平静的悲伤:“十年前,也就是到了我们这一代无上者,虚狱被兰筝几人以剥离血脉力量的方法强行取出,立刻就将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容器摧毁。觉醒程度不足一成的虚狱力量,具象化的形态是来自无尽虚空的潮水。整片机关图瞬间被虚空潮水淹没,六大流派的最强防护比泡沫还不堪一击,在机关图中的修行者全都溶解于水中,除了兰筝。”
光亮如镜的剑刃上干干净净一片,沈纾星无法再从其上得知后来发生的事情,疑惑道:“兰筝尊者为何能幸免?”
谢从看着他,面色严肃:“因为兰筝早已从刑罚岛关押的重刑犯身上抽取了足够多的生机,比其他人多抵御了一瞬,有一个人恰好在这一瞬间赶来,利用自己体内的异生奇珍-契神木,吸收了虚空潮水。”
倘若她有迟疑,虚空潮水冲破机关图后席卷整个云城,也就只是再过一个瞬息的事情。
倘若当年那份虚狱力量觉醒程度再提高一成,或者是由活着的人释放而出,契神木也无济于事。
剑宗之人大多性情直率,不惧将懊恼失意写在脸上。谢从叹了声气,心里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如果。
如果她当年对兰筝的邀请置之不理,没走这一趟,或者他们选择赌一赌,没将虚狱剥离出来,她如今应该还活得好好的,与深爱她的丈夫相敬如宾,欣慰于自己的孩子修行一途坦荡无阻,人人称羡。
沈纾星心中被一个微妙的念头牵引,问:“他是谁?师尊,你认识他?”
谢从慢慢张开嘴,有些答案已酝酿多年,试了好几次却又咽回去,直到沈纾星被直觉逼得霍然起身,他终于说出了口:“你的母亲,文伊。”
他从来都不认同文伊的嘱托,什么叫做与直接宣布死亡相比,下落不明几个字反倒令人拥有一丝明朗的希望?
沈纾星脸色惨白一片。
母亲真的也死了吗?
晕眩感占据大脑后爆炸开来,沈纾星只觉得眼前漆黑无比,他颤抖着扶住身前的石桌,天地都在倒转,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谢从眼疾手快来到他面前,把人按着凳子上坐稳,右手挪到他的肩上,沉声道:“纾星,你听我说,文伊或许还没有死,这就是这些年我不阻拦你寻找溯年镜碎片的原因。”
沈纾星一双涣散的眼瞳慢慢有了焦点,扬首看向谢从时,露出从不曾在他面前表露过的孩子般的迷茫与脆弱。
谢从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猛然发觉一直以来,自己看这个徒弟就像年轻时候外面的人看他自己,只见优点,而忘了人都有软肋。
“当年文伊从云城坠落,我们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叶寒声的卦术你总信得过吧?他亲口说的还能以卦术捕捉到文伊的气息。”谢从拍了拍沈纾星的肩膀,提议道,“溯年镜可以找下去,也许能凭它得知文伊坠下云城之后的下落。”
沈纾星闭眼调整情绪半晌,既有目标值得追寻下去,就不会过度沉溺于无用的悲伤之中。
谢从拎起茶壶,醇厚浓酽的茶香冲散在一片袅袅热气之中,指腹摩挲着粗瓷,问:“纾星,溯年镜碎片,你已找到多少?”
“还差一片,是四国一州之上的那一片了。”沈纾星如实回答。
谢从点了点头,他并没想过要让徒弟一辈子留在云城,陪在他身边。沈纾星总有离开云城的一天,即便不是为了溯年镜,也有更重要的理由。
国仇家恨四个字,不可轻忘。
云城和他的飞虹居不是沈纾星的避难所,是让这个青年变得更加锋利耀眼,无坚不摧的淬炼之地。
谢从尝了一口茶,想起另外的事,从怀里摸出一块剑令抛给了沈纾星。
世间神兵可分出一道影,以万化之术凝实,称为令。每一块令都是从神兵里削下的一份力量。
剑令漆黑坚硬,散发出锋锐难挡之势,藏在一层薄薄的虚光之中。
沈纾星指尖刚一触及剑令,被熟悉的烛明剑气震撼。
剑为杀器,烛明为这片大陆的兵器谱上记载的百剑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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