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80)

作者:骑猪上高速


“发生何事。”

剑拔弩张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谢承弼的声音,几个将士转过头,行礼道,“将军。”

谢承弼一袭轻装,高束马尾,额头缠一道抹额,脸颊出了汗,粗喘着气,转头对其他人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他上前来,掀开薛琅的纱幔,后者显然没反应过来,一双眼睛仍浸在薄怒中,眼尾泛红,神情动人。

裹挟着沙土的风吹来,薛琅猝不及防吃了一嘴,脸色霎时有些难受,拍掉谢承弼的手将纱幔拿下来。

谢承弼挥挥手让他们继续训练去。

遣散其他将士,谢承弼将薛琅在袖子里藏得严严实实的手拉出来,“我带你上城墙。”

在戈壁沙丘中突兀地拔地而起的城墙,不知受了多少风霜雨雪,表面带着兵器和烈火留下的痕迹。

居高临下,可以看到校场乌央乌央的人群。

谢承弼背靠城墙,两手架在上面,“一帮臭男人有何好看?”

薛琅长身玉立地站在那,“你手上有多少兵。”

“驻扎在此处的只有三万。”

“我是说你可以调动的,”薛琅偏过头,连带着纱幔都轻轻晃了晃,“所有。”

“二十万刺州铁骑。”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之前曾有位挚友,叫田德宣。”

谢承弼面色忽然暗了下去,“哦?”

“先前已经中了探花,仕途本应大好,可最后却不明不白的死了,尸骨无存。”

谢承弼顺着他的话道,“是谁做的。”

“当今圣上。”

以谢承弼如今的兵马,大楚的皇位换个人做其实不难,薛琅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知道一旦谢承弼头脑清醒了,定然会扒了自己的皮,像上一世那般。可他只能赌这一把,他不想永远躲躲藏藏,他也不想窝在这贫瘠的战乱之地。

谢承弼几乎被气笑了。

薛琅竟还有脸跟他提田德宣,还怂恿他造反。

“那这样说,我应当为挚友报仇。”

薛琅也没料到他竟如此直接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必如此匆忙,我不过告知你事实,要如何做,你自己抉择。”

那日起,薛琅总是不经意透露闻景晔当政的暴行,企图唆使谢承弼造反。然而谢承弼佯装不知,往往含糊着糊弄过去。

谢承弼偶尔看着床上薛琅安静无害的侧颜,也会无端浮出一丝怅然。

祸国殃民的大奸臣,害了自己与田兄性命的罪魁祸首就这样无知无觉地躺在身侧,他应该伸手将人掐死了事,可每每手伸到脖颈上,他又使不上力气。

再等等。

左右这人如今在边境,也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若真到了那天……他不敢想。

今日有马车去镇上采买,薛琅想买些熏香衣物,又嫌这些糙汉子们不知他喜好,便想自己亲去,谢承弼找了几个身手好的跟着他一道去,薛琅没有拒绝。

只是往外走了一段路,风沙太大,马车太晃,颠的他头晕目眩,于是受不住这苦又回去了。

薛琅原本就白,下车时因着难受,脸色更白几分,原本那些护送他的人敢怒不敢言,如今见了遭病美人,心里头的气竟隐隐散了。

直白赤裸的视线令薛琅不舒服,他偏过头,眉目阴郁,“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声音有气无力,说出来毫无震慑,那些人全然不惧。

薛琅气的要命,挥手将他们全赶走,自己一个人往回走。几步路的距离,他捂着胸口差点吐出来。

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住脚步。

屋内有人,不止一个。

一道略显雄浑的声音道,“你何时回去见见你母亲。”

谢承弼道,“再过几日。”

“她记挂着你,不要让她担心。”

“我晓得,父亲。”

薛琅瞳孔微微震颤,他背紧紧靠在墙边,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都到了这里,那些跟他熟悉的将士们不会不说谢老将军的事,谢承弼知道自己的父亲,也说得过去。

他如此自我安慰着,可紧绷的心仍旧没有放下来。

父子二人闲聊许久,薛琅闭上眼,耳边嗡鸣着听不清楚,脑子里全是上辈子下头人报上来的谢察的死讯,听说是身中数箭,死后又被分尸,头颅悬于城墙之上,尸体都寻不到了,之后他儿子为父报仇,一枪将自己刺了个对穿。

忽然他睁开眼,因为在那些字眼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名讳——

“听闻你带回来个人。”谢察继续道,“你不必想说辞来糊弄你老子,我明白告诉你,薛琅此人,死不足惜,你竟还将他藏在屋里头,意欲何为啊。”

“父亲,你多虑了,薛琅这些年敛财不少,待我问出他的家底后,自不会留他。他如今在我这里,我断不会给他机会回京。”

薛琅腿一软,差点没站住。他深吸一口气,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离开。

顾不得去想谢承弼何时想起来的,他现在唯有一个念头。

——跑。

第八十八章 逃跑被擒

骏马在土丘间奔波,薛琅紧紧抓着缰绳,既不会调转方向,也不知如何打马鞭,任由它漫无目的地跑,先离开谢承弼再说。

尖锐锋利的灌木将长袍的下摆刮破,他轻轻嘶了一声,艳红的鲜血如红宝石般坠落几滴,他眉目阴郁,低声骂道,“畜牲。”

不知跑了多久,薛琅身体几乎散架,可他仍不敢松懈。

谢承弼的马有多快他是知道的,一旦被抓住,那他的下场比之上辈子恐怕好不到哪去。

若他这些时日一直在诓骗自己,那先前说的闻景晔下令追杀他,是否也并不可信。

如同在黑暗中泄进了熹微晨光,他恍然兴奋起来。

谢承弼给他安排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这种马被驯化前性情暴烈,吃的也都是最好的饲料,若是没有饲料,这马顶多跑不过三个时辰。

于是马的速度慢了下来,薛琅拍它的头,抓它的鬃毛,腿轻轻踢着它,“走啊。”

马不走了,开始低头在四周找贫瘠的草吃。薛琅没法子,只能踩着马绳下去,脚费力往下够,试了四五次才下来,往前走了几步又站住脚,回过头牵着马绳往前走,见马不太配合,就伸手扯它皮肉,踹它前腿,“畜牲,给我走。”

马往后倒退着犯倔。

“嘶。”

纠缠间,荆棘从他小臂上划过,薛琅松开手,面色不善,心中思索将这马宰了吃。

忽然一声尖利的鸟鸣声来,马猛地立直了,接着仿佛感应到什么,翻身就往回跑。

——咻!

比马更快的,是擦着薛琅面颊过去的利箭。

马声凄惨嘶鸣,轰然倒在地上,四条腿还挣扎着想起来。一只巨大的飞鹰从天而降,两只锋利的爪子扣住马头,尖喙在马身上开膛破腹,混着鲜血的皮肉外翻,很快,战马便挣扎不动了。

薛琅呆滞片刻,忽而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他转过头,只见四五个人骑着马,朝他这边风尘卷卷而来。

他退了两步,在荆棘间奔走,忍着腿上被划破的疼痛,空旷的丘陵,他无处可藏,无路可去,只能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如同索命的厉鬼紧追不舍。

脚下忽然一绊,他往前扑倒在地,再抬起头来时,一把弯刀横在了他面前,薛琅登时动都不敢动了。

马背上的人穿着兽毛编织的衣裳,鼻梁硬挺,眉眼深邃,眼珠幽幽泛绿,前面头发留的极短,后面却蓄得极长,编成了几个细细的长辫。

——璩古人。

弯刀凑过来,薛琅猛地闭了眼睛,面前一凉,面前的纱幔被挑开,面前几个人先是噤声片刻,接着薛琅听见他们嬉笑起来。

“是大楚人。”

“还是个美人呢,不会是军妓吧。”

“你看不出这是个男人?”

“男人又如何,前面就是大楚军营,几个女人可应付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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