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35)
作者:骑猪上高速
只是心中总觉得不大对劲。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噗通。
石子丢进池子里,水柱上涌在空中,继而落回池子里化作阵阵涟漪,惊跑了聚在一起讨食吃的锦鲤。
闻景晔三两步走过来,端坐在薛琅对面,薛琅没叫人伺候,此刻亭子里只有他二人。
桌上摆着煮好的香茶,闻景晔伸手拿了薛琅喝过的半杯一饮而尽,嘴里砸吧两下,觉出清香来。他一贯是品不懂茶的,他只知道薛琅府上的东西,不一定是最好,但一定是最贵。
一个从七品的监察御史,日子怕是过得比首辅还要滋润。
薛琅将手里的鱼食全撒进去,拿了帕子净手,头也不抬道,“今日又是如何进来的。”
因闻景晔来的太勤,薛琅烦他,是以早早封了大门,告诉家丁若是四皇子来,就找个理由把人拒之门外。
他薛府可没什么狗洞给人钻。
闻景晔便道,“我爬墙进来的。”
薛琅脸色略显疲惫了,也许是公务太多,这几日犯事的氏族算起来得有四五家,且每个都与王家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皇帝是想清算王家了。
他将空杯子放回去,有些心疼地伸手碰着薛琅的脸,“累着你了?”
他低了声音,嘀咕道,“太子都娶了妃,怎么还整日缠着你进宫,莫不是长不大的孩子。”
要说长不大的孩子,恐怕眼前这个每天想方设法往他薛府钻的人才是吧。
薛琅没心情搭理他,拍开他的手,“你回去吧。”
在薛琅起身要走时,闻景晔忽然道,“王家完了。”
那刹那的脸色实在是有些讥讽,只是薛琅低头去看时,他又恢复了不谙世事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
“母妃说的。”
“慧贵妃?”薛琅嗤笑,“她还跟你说这个?”
皇上年纪大了,立不起来了,如今只能在曲嘉文这样的人身上来点兴趣,对那档子事,怕是有心也无力了。
慧贵妃没了恩宠,在这宫里想必也好过不到哪去。
闻景晔扒拉着另一个镶金戴玉的银杯,“母妃病了,偶尔会拉着我说话,但大多时候还是会把我赶出去。”
他忽然仰起头,直直的看着薛琅,“兰玉,父皇想动皇后,太子的位置也悬了,不如你跟我吧。”
昨夜太子心慌,大半夜将薛琅叫进宫去说话,薛琅没睡好,眼尾就显得有些绯色。
听了这话,他眼皮一掀,薄唇轻启,“跟你?”
他心底暗暗沉了下去,没想到这么多年,闻景晔竟还做着这春秋大梦,五皇子不可能,他闻景晔更不配。
闻景晔伸手拽住他的衣襟,捉了一手的荼芜香,神色诚挚道,“若太子没被废自然最好,若真是被废了,兰玉你可想过自己的下场。如今一切尚未定局,抽身还来得及,我既不曾得罪太子,也没冒犯过五弟,他日不论谁登基,我都能封个闲散王爷,兰玉若是跟我,我有的,都分你一半。”
薛琅眉眼一松,露出些并不明显的嘲弄。
原来是想当个混吃等死的王爷。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也没人扶他便是了。
皇位争夺,哪有人可以独善其身的,那个位置,得到了就是天下之主,得不到,就只能陪葬了。
等太子登基,就让那个曲嘉文杀了闻景晔吧,若是不肯也好办,告诉他们两人只能活一个,想必还能看到一出好戏。等戏唱完了,再送他们上路,也算是死得其所。
薛琅笑意更深,“我想要的,王爷可给不起。”
他语气清浅,眸色昳丽,闻景晔却无端觉得,他说得对。
这般惊艳的人物,哪里是区区王爷能染指的。
得是皇帝。
得是天子才行啊。
闻景晔垂下头,似乎有些悻然,“兰玉这是一定要跟太子了。”
薛琅只当他是小孩缺爱,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等太子登基,我给你一份大礼。”
闻景晔也跟着笑,“那等父皇驾崩,我也给你一份大礼。”
皇帝驾崩?
薛琅只道他不识礼数,连咒皇帝死的话都说得出口,丝毫不顾念父子亲情。
至于是什么样的大礼,薛琅倒没什么期待的,毕竟闻景晔自身都难保。
不过……
他转念一想,若是曲嘉文的人头,他或许还能喜欢一些。
——
闻景晔:哥哥~太子知道我来找你,不会生气吧~!太子好可怕,不像我,只会心疼giegie~
第三十三章 满门抄斩
又过几日,前方终于又传了战报,只是这次带来的,依旧不是什么好消息。
传飞报的马蹄后扬着尘土,他从京城跑到皇宫,高举战报,一路中气十足的喊着——
“王乾抗旨,弃城叛逃!”
“王乾抗旨,弃城叛逃!”
不光是皇宫,就连其他平头百姓都知道了,王乾抗旨,弃城叛逃。
这个消息一到薛琅耳朵里,他就知道,王家完了。
王乾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将军,但对陛下来说,绝对不是个忠臣。
皇帝拖着不给援军,弹尽粮绝,王乾要么守着圣旨,继续等那根本来不了的援军,要么带着城内百姓和将士弃城撤退,显然,他选择了后者。
他未必不知道这个决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可他仍这样做了。
薛琅连忙叫来薛重唤,让他备轿进宫。只是刚登上轿子,曲嘉文来了。
他并非一人前来,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手里拖着的,是圣旨。
曲嘉文踏进薛府大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瞧着薛琅,高声道,“薛琅接旨。”
等薛琅跟薛府的人跪了一地,曲嘉文才展开圣旨。
皇上下旨,王乾叛逃,当依罪论处,祸及全家,而抄他家的,就由薛琅这个监察御史负责。
王将军官居二品,这么大的案子,照理应是三公会审,他上头有御史中丞,再不济也是殿中侍御史,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七品官来管。
曲嘉文将圣旨一合,见薛琅没有起身的意思,淡声说,“薛大人还不接旨?”
薛琅起身,双手接过圣旨。
“薛大人,”这么些年,曲嘉文也与当初相去甚远,说话的声音都透露出一股子阉人的尖酸阴柔之气,“陛下将此案交予你,是对你的信任,你可不能辜负了陛下。”
薛琅也笑着说好听话,“臣定当尽心竭力。”
曲嘉文遥遥看一眼薛府,笑道,“薛大人的府邸,在外头瞧不出什么,进来倒是别有洞天,便是那些皇室贵族的王爷府邸,都比不过薛大人这儿。”
薛琅眼底的笑意浅了些,“曲公公过誉了。”
等曲嘉文回去,他把薛重唤叫来,让他去沈府喊人,太子感情用事,一旦为了王家求情,只会遭皇帝厌弃,这个节骨眼身边不能没人拦着。
皇帝既然允许他娶张家女,那就并非是打压太子,只是要除那王家罢了,不论谁求情,结局都不会变,若太子求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天薛琅带人抄了王府,王乾的一家妻儿老小都被带去了昭狱。
王家家底深厚,光是账本就好几箱,一一细查过去,罗列了王乾数十项罪名。
王乾若是没倒,这些事就算翻出来都不会有什么,但若王乾倒了,这一个个不起眼的就是他王家的催命符。
三日后薛琅去乾安殿复命,皇帝坐在桌案前,曲嘉文跪坐在一边替他捏肩膀。
皇帝肉眼可见的枯瘦了,虽然瞧着还算精神,可有种阳气都被掏空了的感觉。
薛琅将自己这些日子审出来的东西呈上去,皇帝根本不必要看,王家满门抄斩的旨意早在几日前就拟好了,薛琅手上的这些,不过是给其他朝臣看的。
这些年,皇帝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吃了数不清的丹药,身体变得有些畏光畏冷,于是乾安殿的窗子长久封着,殿内的一些陈列都笼罩在阴暗中,殿内香料烧出来的烟闻着呛人,透着隐约渗进来的光束,有种破败陈旧的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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