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31)
作者:骑猪上高速
“殿下。”薛琅指着脚边的衣服,“这个叫人收了吧。”
他已经垂眸好一会儿了,显然是想把衣服拿起来,又有些嫌弃,犹豫一番后还是放弃。
以前太子觉得兰玉与之清品性相仿,可相处久了,又能从薛琅的一些小动作里发现他与沈云鹤不相同的地方。
比如薛琅会挑剔茶叶,那些陈茶旧茶端上来,他往往喝一口便能尝出来,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壶茶他直到离开都不会再动。
再比如他虽然嘴上整日说着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但真要出了什么事,便是擦破点皮他都疼的直皱眉头。
且薛琅还喜欢一些大富大贵的俗花,刚与他相处时,还以为他会喜欢梅兰竹这样的刚雅之物。
想到这些,太子便轻笑出声。
薛琅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太子轻咳一声,唤人进来收拾衣裳了,还嘱咐宫女熏香要用前些日上贡的那块新香。
太子平日里用的香都没这个好。
薛琅虽满意,可这毕竟是东宫,不好越过太子,他便推拒了一下,“臣用不了那么名贵的香。”
“无妨,放着也没人用的。”
太子拿了巾帕,瞧见薛琅打湿的头发后,便顺手擦了上去,薛琅有些饿了,刚好桌上上摆着糕点,他拿了块吃。
宫女拿着东西慢步进来,抬头看了眼他们便匆匆低下了头,半跪在地将热茶放在案上。
“这雨我看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手谈一局?”
薛琅应道,“是。”
于是两人分坐两侧,薛琅执黑子,太子执白子,窗外雨声沙沙,殿内岁月静好。
宫女秀云拿着托盘回去,将东西放下后,偏头看了看,其他宫女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太子对薛大人也太好了。”
“薛大人可是救过太子的命,能不好吗。”
秀云拿着伞出去,刚到门口便有人喊她。
“哎,秀云,你做什么去?”
秀云立刻捂住肚子,“我,我肚子有点疼,好姐姐,太子若是来传,你替我顶一下。”
“好吧,快去快回啊。”
出了东宫,秀云撑着伞一路往远处走去,脚下踩着水花,左拐右绕,她来到了慧贵妃宫里。
进去前她回头张望着,见没有人,这才走了进去。
推开偏殿的门,吱呀一声,风吹过空荡荡的帘子,殿内寂静的可怕。
床上躺着一人,看不到容颜,只有个隐约的身影。
她跪在地上行礼,“四殿下。”
床上传来淡淡的回应声。
宫女将今日的事悉数报了上去,好半晌,闻景晔才掀开床帐,赤脚走了下来。
他站定在窗前,伸手一推,外面的水珠子便随着风飘了进来。
慧妃这几日身子也不大好了,她不喜欢闻景晔,每次来给她请安要么不见,要么让他去偏殿。偌大个宫里,闻景晔这竟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下棋。”
他偏过头,哗啦一声响,他从案上闲置的裂了口的棋盒里抓了一把子,轻笑着,眉目却十分阴翳,“天色这么晚了,皇兄真是好兴致啊。”
第二十八章 怕死罢了
东宫殿外放着两个大缸,缸里栽了荷花,雨打荷叶,将飘无所依的花瓣打的四分五裂。
薛琅靠在殿门前,隔着长廊静静望着。
太子在他身后道,“明日休沐,今夜在我这歇了吧。”
薛琅侧过脸,“多谢殿下。”
“天已经晚了,偏殿来不及收拾,你同我一起睡可好。”
薛琅果然没有拒绝。
他对这方面简直迟钝,又或是他从不防着男子。
太子至今都摸不清自己的心绪,他想薛琅能每日都进宫来,他喜欢跟薛琅下棋作画的日子,他抗拒赐婚,却从未想过原由。
他是大楚太子,未来的天子,自小受到的熏陶都是治理朝政,断理明世,至于感情,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私情束缚本就不是他应想之事。
从前他只是想跟薛琅待在一起,最近却越来越不对头,哪怕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沈云鹤,他也从未有过要去触碰的念想,但对薛琅,他就总想靠的近一些。
“兰玉。”太子望着他,忽然道,“你可有喜欢之人。”
薛琅摇头,“没有。”
“那你可想过日后会娶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能助他往更高的地方爬的名门贵女。
薛琅淡淡道,“臣只一门心思效忠太子,至于儿女私情,未曾想过。”
夜深了,他眉眼间染上了倦怠之意,刚想灭了灯睡觉,门外忽然传来宫女的声音。
“四殿下,太子已就寝了,殿下——!”
殿门忽然被推开,接着一个身影踉跄着进来,因为走得急,脚下不稳,直接扑倒在薛琅身前。
宫女急急的跟进来,“太子殿下,薛大人。四殿下执意进来,奴婢拦不住。”
闻景晔是在外头淋了雨的,身上尽数湿了,伏在地上弯下去的背脊竟有些可怜。
毕竟是堂堂皇子啊。
薛琅有些愕然,不知道闻景晔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老四怎么来了,”太子走过来,迟疑地打量着闻景晔这一身狼狈,“老四,你这是……”
“皇兄,”闻景晔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小心道,“母妃将我从宫里赶了出来,如今宫门下钥,臣弟……无处可去了。”
太子心知肚明,慧贵妃小产后一直苛待闻景晔,但闻景晔从未在外头说过她一句不好,这样的心性实在难得。
“我叫人给你把偏殿收拾出来。”
“多谢皇兄。”
太子又让宫女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衫。
闻景晔走的时候,回头望了眼薛琅,似是随口一提,幽幽道,“薛大人不走吗。”
臣子与太子同寝一室传出去毕竟于礼不合,太子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压了下来,沉默半晌,搪塞道,“我还有些话要同兰玉说。”
闻景晔又看向太子,“臣弟告退。”
太子拉着薛琅说了会儿话,薛琅哈欠连连,面上都浮现出了倦怠,太子只能让他离开。
入了夜,薛琅熄了蜡烛,不一会儿便睡熟了,只是睡着睡着,身侧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动。
薛琅疲惫的紧,并未睁眼,只转了个身,便又睡去了。
深思多梦,周遭声音嘈杂,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囚在一个牢笼中,笼子很矮很窄,窄到他只能蹲在那,连换个姿势都是奢侈。
那些如隔了水幕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他终于听清了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他们说,“薛琅,你不得好死。”
他们又说,“薛琅,你猪狗不如。”
接着是一阵马蹄声,他蹲在笼子里,视线只能看到赤色马蹄以及垂在边上的长枪柄。
眼看着那长枪越来越近,他想喊,想挣扎,可笼子越收越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枪裹挟着他的喉咙,带出一串刺目血光。
薛琅猝然惊醒。
可脖颈处的窒息感依旧存在,他伸手过去,竟然摸到了一截温热的手臂。
薛琅背脊发寒,猛地坐了起来。
“兰玉,兰玉。”
有东西发着抖钻进他怀里。
薛琅一把掀起床帐,借着透过窗子进来的微光才隐约看清这人的面孔。
薛琅咬牙推了他一把,这一下力道不小,直接把人推到床头,发出不小的闷响。
“闻景晔,”他怒道,“你抽什么风!”
闻景晔面色发白,眼神泛空,他抖着嘴唇指着外面道,“我有点怕。”
薛琅不耐,“你怕什么。”
话音落,忽而一道亮光闪过,照的殿内陈列明晰,光亮暗下后,雷声骤起。
轰隆隆。
宛如地动山摇般的绝境声响。
闻景晔早在打闪的时候就扑进了薛琅怀里,他听见薛琅说了句话,但没听清,被后来的雷声掩盖住了,猜应当是骂人之流的。
“七岁那年,母妃发疯打了我,又将我赶出去,那天的雨也这么大,我蹲在墙角淋了一夜,第二天回去时,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喊母妃,没人应,我偷偷推门进去,看见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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