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君恩(20)

作者:骑猪上高速


“薛琅。”沈云鹤的声音如珠如玉般随风拂来,“终日在太子面前带着面具,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轻轻叹息,“衣裳上的血腥气太重了,去换一件吧。”

薛琅沉寂片刻,抬步离开。

长长的宫道空旷寂寥,薛琅站在宫街上,遥遥望着皇帝寝殿的方向。

他到底要什么?

他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那个更高更高的位子。

只有站在那里,才不会遭人肆意凌辱,那些人对他是憎恶还是尊敬都不妨事,只要他们仰望他时需要跪下膝盖,扬起头颅。

他永远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没过两日,一道流言迅速在宫人间传开。

“前几天梁家满门抄斩,据说从府邸搜出来一百万多两银子呢。”

“抄斩前两天梁家小公子在死牢里忽然暴毙而亡,但处理尸体的狱卒跟我说,梁家小公子死状极惨,舌头跟指甲都被拔了,身上骨头都被敲碎了,皮肉更是惨不忍睹,是生生被折磨死的……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让她们起身,等宫人走远了,他慢慢道,“兰玉从前在梁家时,那梁璐对他苛责甚多,如此也是报应。”

站在他身侧的沈云鹤道,“薛琅行事颇为偏激,太子日后若要重用他,须得考虑清楚。”

不只是梁家,朝堂上但凡不站太子的朝臣,薛琅都会不动声色地处理掉,沈家虽站在太子这边,但沈云鹤对其赶尽杀绝的手段无法苟同。

太子静默片刻,“我相信兰玉,我们相交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

不出所料的回答。

沈云鹤垂下眼,不再多说。

抄了梁府后的银子尽数冲了国库,皇上不顾众大臣的反对,执意要建摘星台,因为张真人说过,只有站在摘星台上,才可窥视一丝天道。

皇帝整日求仙问道,妄图长生,对政务越发懈怠,几乎所有折子都是曲嘉文批的,而这些折子里十之八九都是弹劾曲嘉文宦权干政的,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唾沫星子都快透过折子喷出来了。

错银云龙纹铜炉缓缓升着缭绕烟雾,曲嘉文伏在案边,弓着身子一遍遍在那些弹劾自己的折子上写着“阅”。

在寝殿,皇帝龙袍都不穿了,身着道袍,手里还拿着个拂尘,“嘉文,还没批完吗。”

“陛下,就好了。”

“批完快过来。”

曲嘉文捏着毛笔的手紧了紧,“是。”

一炷香后,曲嘉文将奏折收拾好,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正闭目养神的皇帝睁开眼,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曲嘉文垂着头,站定在桌前,熟练地将自己衣袍褪下,层层叠叠的在脚边围了一圈,最后一层亵衣也脱掉后,他弯腰趴在了桌上。

烛火轻晃,映照出曲嘉文背上交错的伤疤。

皇上老了,他颤巍巍地起身,手里拿着一个只有两巴掌长的小鞭子,上手摸着曲嘉文的背脊时,疤痕粗糙的触感令他有些不快。

“嘉文,你的腰身不如前几年细嫩了。”

“是奴才错。”

因背对着,皇帝看不清曲嘉文的神态,只能听到对方一如往常的顺从声音。

深夜,曲嘉文伺候好皇帝就寝,自己轻声退出了殿门。

曲嘉文没有力气执灯,只能扶着石阶兽头慢慢往下走。他浑身蔓延着血腥气,背上的伤口扯得厉害,每走一步都格外缓慢,光线昏暗,他下台阶时踩了个空,直接从最上面滚了下去。

第十七章 城外截杀

剧烈的疼痛迟钝的蔓延上来,曲嘉文闭着眼,好半晌才从眩晕中脱离出来,泛着凉意的石阶令他有种久违的舒适感,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

曲嘉文平躺在地上,就这样看着繁星夜幕。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书里的来,为什么书里的皇帝对薛琅总是怜惜得多。

他早知皇帝有凌辱漂亮少年的癖好,可当时被薛琅盯上日暮途穷,撇去私心不谈,他只能走这一条路。

书中说,薛琅是皇帝最喜欢,最宠爱的少年,会因为心疼他而控制自己手下力道,事后赏赐最名贵的伤药,没有在他身上留一道疤痕,甚至有了他以后,皇帝都不再搜罗其他少年了。

可是……

血腥气上涌,曲嘉文侧过身闷声咳着。

他在皇帝身边的这几年,皇帝虽宠信他,但与书中描述的相去甚远,他已经不知多少次从鬼门关走过了,背上的伤口反反复复,最终落了一身难看的疤。

他不知道到底还应不应该相信这本书。

可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没办法回头了。

书中说,四皇子晔即皇帝位。

他一直记得。

次日晨,曲嘉文告知诸位大臣今日罢朝。皇帝身体年迈,昨晚那般兴奋,筋疲力竭后自然起不来床,但朝中大臣不知缘由,于是兜兜转转又把矛头指向了曲嘉文,称之阉党误国,既立了站位,又赚了名声。

沈云鹤对指摘别人没有兴趣,知道皇帝不上朝后便离开了,沈家的门生也跟着走了一批。薛琅就爱看这种热闹,从前他就站在皇位边上,生生受着朝中大臣横眉冷对,京城百姓千夫所指。

只是当初骂的最厉害的几个人,回去后第二天便被发现自缢在府中的房梁上,从那以后这帮人便消停了不少。

而曲嘉文终归与薛琅不同,他没有那份狠心,只能任人辱骂并不还口。

这么一看,倒是有意思的很。

文臣读了几十年的书这会儿起了作用,他们七嘴八舌地用各种眀喻暗喻引经据典指桑骂槐,武将就直白多了,对着曲嘉文张口闭口就是祖宗往上数十八代的问候。

文臣有组织有计划弹劾,这边歇下,那边立刻顶上。

甚至有人骂完后站在薛琅边上,用极尽谄媚的语气道,“薛大人,您看我表现的如何?”

薛琅偏头睨他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似乎是上辈子“自缢”的那些人之一?

他轻轻弯起嘴角,那几乎是个完全察觉不到的笑容。

那人却会意成了赞许的意思,于是骂的更加卖力。

一时间大楚的朝堂之上活像个市井小民砍价的菜市场。

曲嘉文的视线越过这些人落在薛琅身上,沉着,死寂,没有丝毫感情。

薛琅蓦然一笑。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曾经的手段,那就好好站在那个位置上享受吧。

热闹看够了,他转身踏出殿门。

当夜,薛琅沐浴完后随便披了件衣服在灯下看书,薛重唤推门而入,将一封密函交给他。

薛琅搁下书,将密函拆开看了。

似乎是见他神态不对,薛重唤问,“大人,怎么了。”

“谢家有意拥立五皇子。”

密函放在烛火之上,一个瞬间便被火舌卷了上来,密函在指尖化成灰烬。

火光将他的脸照亮,薛琅声音带了嘲讽,“五皇子啊。”

上辈子太子早亡,谢家自始至终保持中立,等到闻景晔登基后才效忠于他,没想到这辈子太子尚在,他们就敢站在五皇子那边。

五皇子生母病逝,容嫔,哦不,现在该称容贵妃了,皇上将五皇子给容贵妃抚养,容贵妃膝下便有了一儿一女。

曲嘉文是容贵妃的人,如此一来,他便只能辅佐五皇子。

可五皇子终归不是容贵妃亲生,有这一层身份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容易破裂。

每周休沐时,薛琅都会去崇光寺,薛重唤一早起来就将马车准备妥当,待薛琅用了早膳便直接往崇光寺去了。

今儿天不好,瞧着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出门时薛琅看了眼马车后边的人,对薛重唤道,“不必这么多人,你跟我去即可,快去快回。”

“是。”

凉风吹着车帘,马车行至城门处,守城将士都认得他们了,笑着迎上来道,“薛公子又要出城了。”

说着他回头喊,“放人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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