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四爱】(30)

作者:是福不是祸


我也跟出去,却见山下人山人海,黑云压城。

远处的镇子空荡荡的,连只狗都没出现。

河流两侧两军对垒,对面声势浩大,竟有百来面旗帜,旗旗不同。

定睛一瞧——

回生教、断天门、合欢宫、太极殿、禅宗、观音堂……

竟是江湖各大门派,为首门派举了个鲜明的黑旗——千机阁。

再一看河这边,唯有一面鲜明红旗,同样龙飞凤舞着“千机阁”。

阁中青壮年全部下山,有些分明是永王的人,但却穿着千机阁的门派服站在队尾。

两相比较,竟是势均力敌。

“神医,快跟上!”

前面的女人回头叫我,我紧跟上去,站到阵前。

一炷香燃尽,一台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到了我们面前。

“几时了?”

里面传出阁主的声音。

常陆长老答:“午时已到。”

“开始吧。”

话音落下,原先那几个女人站了出来,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阁主坐在轿中并不出来,丝毫动静也无,放任妙妙他们哭爹喊娘。

“什么明主!我呸,就是个杀千刀的强奸犯!”

“当年我只有十四,被你诓骗到阁中强行霸占了身子,你对我说会对我好,却将我关进牢笼,让我在野兽口中夺食!”

她指着河对面那个千机阁阁主。

那男人也带了个面具,但只有半边,头发黑中有白。

对面的队伍引起一阵骚乱,窃窃私语。

另一个女子气疯了般大吼,“你还我郎君,还我爹娘!你杀我爹娘,在我郎君面前侮辱我,摧残我,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郎君自戕,死不瞑目!”

她哭得悲恸,几乎要跳过河去,我急忙上前拉了一把。

“狗屁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虚伪之徒,这狗贼一日顶着千机阁的名号,就多一人成为他的刀下魂,身下鬼。”

“我豆娘以生命起誓,此贼不死,我绝不苟活!我今日就算是死,也要看到你血溅琼封!”

豆娘慷慨激昂,抽走一个弟子的长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长发斩断。

对面的各门各派一片哗然,纷纷看向黑旗所在之处。

“阁主,你作何解释?你身为千机阁首领,名门正派之主,如何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太极殿的殿主逼问道。

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响应,“给个说法!我们来此皆是出于对你的信任。”

“自从暗主继位,大肆追杀药谷,我等既是为自保,也是对药谷遭遇深感同情,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否则我们如何信任你。”

“各位稍安勿躁,暗主本就是做些肮脏之事,你们怎能轻易被她哄骗。”那个面具男人始终十分镇定,“这几个女人仅凭一张嘴就想污蔑我,毫无证据,根本就是信口雌黄。”

“信口雌黄?哈哈哈哈哈哈,陈安啊陈安,你当初如何答应我的,你说带我的孩儿回阁,可是实际上你做了什么?”妙妙指着轿子,“你让她把孩子杀了,没想到吧,她没杀,但她把孩子扔进了狼窝里,后来孩子没死成,她便又带回来给我了。”

“你,你竟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吗?”禅宗宗主震惊道。

闻声,被妙妙称作陈安的明主面色有些挂不住,他本想继续狡辩,阁主却从轿子里出来了。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但气势凌然。

“诸位,明主是我杀的不假,但刺杀明主乃问天阁推演之天象!世人可知千机阁第一任阁主扶持开国皇帝,有自行甄选明君之权。同时催生出千机阁一明一暗两主分权。

明主当权,暗主辅佐,实则暗主还行监察之事,若明主无道,暗主替位。”

她走到众人面前,站到女人们中间,“同为女子,明主却让我诱骗、强迫他们到阁中供他取乐,俨然将我当成掮客。千机阁历来效忠皇室,护我朝江山社稷,阁主昏庸无道,如何效忠皇室,甄选明君!

诸位,你们来说,无道之人,该不该杀?!”

“明主无道!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

我身后的千机阁弟子义愤填膺。

“十七,休想用这种手段胁迫我,你不过一介女流,却混在这男人的江湖中,你又算什么好东西。”陈安气急败坏,“你暴虐成性,残杀江湖同门,也配指责我?”

阁主却不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七?与其如此,倒不如告诉大家你为何这样叫我。”

陈安的马跟着后退了下,仿佛他自己认输了一般。

“你不说,那便由我来说吧。”

只听阁主不紧不慢,讲了足足半个时辰,在场之人无不倒吸冷气,心底生寒。

当年阁主遇到陈安时,他还是暗主。

作为暗主,他有权在成为明主之前为阁中甄选下一任暗主。

在此之中催生了他的邪恶欲念,他捕获了一群无权无势的孩童,将孩子们日日夜夜关在囚笼中,再将囚笼放进斗兽场。

每有一人打赏,便放出一个猛兽,饿狠了的野兽们看见笼子里的小孩便忍不住撕咬,猛扑。

孩子们手无寸铁,在笼中吓得哇哇大哭,身上挂满了野兽的口水。

无数的孩童在此丧生。

阁主是第十七个笼子,也只有这第十七个笼子残破不堪地坚持到了最后。

于是陈安便为她取了个代号——十七。

每叫一声十七,便如猛兽嘶吼。

但只是活下去根本无法满足陈安,他要十七突破囚笼杀死野兽,杀掉为野兽打赏的每一个人,时时刻刻为仇恨而生。

他说,会放十七自由。

阁主做到了,她摧毁了万恶的斗兽场,然而出了斗兽场却发现自己进了更大的斗兽场,斗兽场之外又是新的斗兽场,只是那里的兽变成了被仇恨趋势的人。

“陈安,知道那叫什么感觉吗?绝望,那叫绝望。”

一声声的控诉让阁主的声音带着嘶哑,但她眼神依旧是冷的,毒蛇一般阴冷地盯着陈安,“这都不算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去沾染药谷。”

“还有你,叶、灵、舟。”她指着隐在众人身后的几个药谷之人。

“你身为药谷医者,坑害无数同门,毒杀谷主,为一己私利逼死毒宗唯一传人。”

冰雪翻飞,冷风肆虐,雾色中人影绰绰,我仿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谷主爷爷,花灵,彭城,师傅……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苏醒,纷飞的思绪自四面八方涌入我的脑海。

【姐姐,替我报仇,给药谷报仇……】

【我把他们杀了,小师弟,你觉得自己还远吗?】

【叶灵舟,你欺师灭祖!!!你残害同门!!!】

【师兄,你让我见谷主好不好,你是骗我的,对吗?】

【今有门派逆徒林生,欺师灭祖,修习禁术,为祸人间……】

【阿生,等我回来。】

【夫君——】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林生愿为良月妻,日日夫相随。】

【阿生,你要对我负责。】

恍然间,我却觉得天地倒转,所有的人扭曲成了怪物。

原是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姐姐,忘记了药谷的仇恨。

我将自己装在花灵的壳子里不停逃避,让姐姐独自面对一切仇恨,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寝食难安。

我倒在冰天雪地,有人围着我,我看到了姐姐还未褪去冰冷的眼神。

“还好吗?”她问。

我扶着雪地站起来,望着河对岸的陈安,叶灵舟等人。

药谷五百八十二名药郎无辜惨死,而凶手仍旧逍遥法外。

我恨自己怎么能忘记!

鬼使神差间,我已站到良月身侧。

我看到了她额前的冷汗,她在拼命克制,好似下一刻就要疯魔。

她看了看我,又对上叶灵舟,“三年前,你伙同陈安屠杀药谷同门,放出追杀令追杀药郎林生,逼他说出起死回生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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