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四爱】(3)

作者:是福不是祸


她的脸色红润许多,眉眼带着倦怠,看向我时眼神懒懒地打量了几下,才口吻凉凉道:“昨晚我怎么了?”

我将舀好的米粥端到她面前的桌上,道了声“先吃饭吧,暖暖胃。”

兴许是真的胃不舒服,她将粥慢慢喝了个干净,我紧盯着她喝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闷闷道:“要杀要剐都随姐姐。”

她似乎有些惊讶,手已经搭在我胳膊上要拉我起来,我严词拒绝了,“姐姐,我虽救了你性命,却留了祸根,世间女子清白尤为重要,可我却……”

我说不下去了,跪在地上等她审判。

身为医者,我一心救治患者,却罔顾患者自身处境,在如今将清白看得比命重的世道,我救了她一时,害了她一世。

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发话,呼吸也很浅。

她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搭在腿上,在我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变过姿势。

她不说话时压迫感很强,我跪在地上跟着沉默了许久。

终于,她将空了的碗塞进我手里,漫不经心道:“无碍,再给我盛一碗吧。”

我震惊地抬起头看她,她的眼神依旧没变,连难过与愤怒都没有,十分平和。

她勾唇极浅地笑了下,又道:“女子清白重要,可命更重要,没了性命,清白不过浮云而已,我活着是为了更重要的事,而不是为了浮云毫无意义地死去。我们之前已发生过此事,怎么你今日开始计较了?”

我扶着跪疼了的腿站起来,给她边盛饭边嘟囔着回:“之前我神志不清,昨晚我却是一片清明,话本里常说这叫趁人之危。”

她接过碗无奈地叹了口气,骂了句“傻子”,我听得真切,乐呵呵应和道:“哎。”

她也笑了。

我同她讲了移魂索命的上古医术,但我曾当着药谷长老发过毒誓,绝不将移魂索命之术外传,姐姐知道的不过只言片语。

她问我她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我想了想,说道:“都不是,是活死人,医经上称药人。”

“药人……给你做药引子的人?”

我笑着纠正她,“是需要药引子的人,药人与药引浑然天成,阴阳相契。”

她没再问,又提剑踩雪去了山里。

其实我瞒了她一些,药人属阴,药引属阳,药引有时也不通指男人,还可以是一株草药,一个物件,一种境界。

姐姐的药引我并未找到,可这寒山药庐中我属至阳,没道理舍近求远,将她丢在病榻上去费功夫寻找迷一样的药引。

往例中有人寻得药引用了一日,有人却用了一生。

可我与姐姐既成了亲,我便要为她寻得最合适的药引,让她不再受那天罚之苦,更不必禁锢于我。

但是,明明前日我就与她发生了肌肤之亲,为何昨晚她会突然如此?

我百思不得其解,上山找草药时全程心不在焉。

临近中午,我做了两碗清汤面,可等到面凉还是不见人回来。

皑皑白雪在日光下慢慢融化,我围着巾帛坐在院门外等到红霞晕满天空,才遥遥地看到下面山路上一抹晃荡的人影。

我忙跑下去,中间被雪滑倒,顺着山路遛了几丈远,差点滑到山路外边,但我顾不得这些,爬起来就往下跑。

她果然受伤了,肩上有一道很长的口子,血染长袍。

我又气又无奈,扶着她一路沉默着往药庐走,她也很安静,呼吸却因为伤势而十分粗重。

我闻过许多血腥味,但只有她的让我难忍,我见不得她身上再多出任何一道口子。

“你何必又要这么糟践身体,才刚恢复气血就又去打打杀杀,今天能走回来,明天呢?后天呢?前日想必也是出去强行催动功法才遭到反噬的吧?”

我捣鼓着草药,她则靠在榻上垂着眼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眼见她并未听进心里去,我便也闭了嘴,端着碾碎的草药坐在她身侧,略显埋怨地问:“自己敷?”

她抬眼示意了下,让我把药搁在身侧,我便起身了。

前脚刚踏出房门,只听她沉声说道:“阿生,我的功力……又消失了。”

我愣在原地,原来她正在为这事发愁。

“药人本就脚踏阴阳,体内之气运转混乱,周天无常之事并不少见,你身体恢复程度仅十之二三,如今强行催动确实难以为继。”

我退回来为她诊脉,心上也瞬间落了块大石。

她将手腕抽走,撩开刚换的干净衣裳,肩上倏然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血口子,我忍不住别开眼去,但终是按住她蘸药的手,亲自给她敷药。

我又忍不住想要念叨,可我也知道,姐姐想活,但并不想成为一个毫无能力的废人。

她凭借武功生存,有自己的江湖,现今功力尽失与死了没什么区别。

“我想去猎一匹狼回来,中途用了几成功力……”

她没说完,但我已经知道前因后果。

她恐怕是想要在捕猎时试探一下自己的功力,结果不但功力消失,却遭反噬。

这一晚我没睡着觉,我在烛光下回顾了一本又一本的医书,始终没有找到能让姐姐功力立马恢复的办法。

直到第二日的曙光将至,我在精神极度匮乏之际突然想到了一种极为疯狂的法门。

如果人死了无法使用生前的功法,若是使用死人的功法呢?

我欣喜若狂,闯入姐姐的房间。

一进门,她便醒了。

我坐到她跟前,说道:“还有一种办法,世间法门包罗万象,有阳必有阴,你若之前的功力无法适应现在的身体,但你现在的身体反倒更适合另外一种。”

她听完就懂了我的想法,试探道:“你是说将周天倒转?”

我迟疑了片刻,因为我并不懂武,只心内有个模糊看法。

思考了片刻,结合我在医经阁查阅的所有杂书,我道:“未尝不可!并且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十分适合修炼。”

药也敷完了,姐姐看了我一会儿,嘴角牵起极为浅淡的笑意。

她说:“你明明是个药郎,怎么会的却是些旁门左道。”

我顿时气闷,但又看她笑得美丽,心下一软,苦笑着回:“姐姐嫌我。”

她捏了捏我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我不慎吃痛,更加埋怨她。

“怎么会嫌弃,阿生,这世道少有人如你这般,旁门左道也好,正道也罢,只要问心无愧,行事端正总不会错。”

我又想起当年偷盗师傅仙体为他起死回生之事。

如姐姐所说,我问心无愧,是不是就不用遭受良心谴责了。

邪术又如何,只要能救人就是好医术!

我突然觉得振奋起来,但随之而来听到的是一阵咕噜噜的沉闷声音。

“阿生,我饿了。”

榻上之人脸不红气不喘。

我眼神询问着她,她还是那副泰然模样,随口道:“阳春面。”

果然,她为父,我为妻,看来我要为她做一辈子饭了。

还要为她敷一辈子的药。

可也没什么不好,我愿为良月妻,日日夫相随。

她近几日都十分安生,仅是在院里练些剑法,我看她总一个人寂寞地望着远山,便提议让她陪我上山采药。

她歪了下脑袋,头一次不加掩饰地表达疑惑,“采什么药需要我去?”

她很显然不喜欢这种。

我挠了挠头,找了个借口道:“山上有虎,我害怕。”

她提剑走向我,冷淡的表情中带上一抹盎然,仿佛在说“这次不是我要去,是你要我去打打杀杀的。”

我跟在她身后,偷瞄着总是想笑,后来实在忍不住,笑容大大的挂在脸上,被猛然转身的她发现了。

我吓得退了下,正巧退在一块冰面上,后脚瞬间往前滑去。

她急忙伸手过来扶,却被我连带着拖了下来。

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坐在冰面上,她则单膝跪在我腿前,身子倾向我,一头高束的乌黑长发落在我们两人的肩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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