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四爱】(27)

作者:是福不是祸


可现实给我沉重一击,那些亲朋好友早已不在,我竟是活下来的那个。

昔日同门成为仇人,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装作林师弟继续面对过去的一切?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要我为药谷报仇,让我顶替已死的林师弟。

可仅凭我顶替林生就能戳穿一切假象,就能偷天换日吗?

他们不过是在找一个最凄惨的人作为矛头,以此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击败对手。

我不愿意,坚决不能同意。

山风呼啸,九月的天已经冷了。

她转身看我,似乎想了很多,可却只说出一句,“随你。”

说完,她便动了下脚,那手镯随之被踢下山崖,悄无声息的。

“哎,阁主,那东西贵重。”我迈过去看。

漆黑的山崖下只有月色虚弱地撒下,别的一概看不见。

她和永王骑马离去,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我。

那股恼火仍旧没有撤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不远处的包袱里卷着她送来的东西,我起身将包袱挪到崖边,也学她一脚将东西踢了下去。

包袱被我揣了一路,早就松松散散,从山崖落下时东西零零散散地露了出来。

我看到一个在月色下闪着莹莹光芒的琉璃簪砸在峭壁的石头上。

绣了金丝滚边的红衣随风起浪,挂上枯树。

原来都是些毫不值钱的东西。

她也太瞧不上我。

我揭掉面具,取下帏帽,任由冷风吹着面颊,最终头疼不已,躺在草地上仰望夜空。

寒霜冰露落在我的衣衫上,我冷得难受,全身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还是走吧,明天就走。

今日又到蒲芳回家的日子,药庐没人,只有两盏灯笼亮着。

我进了堂屋,林生那副画像在昏暗中矗立着,仿佛在无声地说:“我永远都在。”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息着,“如若我能恢复容貌,是不是就不用再当你的影子。”

院门“哐当”一声合上,我转身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顿时,这墙上的画像在我眼里也诡异起来,我急忙点了蜡烛。

他还是那副轻浅笑起的温柔样,仿佛谁都能在他这里睡一觉。

一阵困意袭来,我迎着烛光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我又见到了身穿红衣的妻子,她总是不说话,可我却觉得她一定笑吟吟的。

“姐姐,我回来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

我心里融化了般,满是甜腻腻的喜悦。

可当我即将触碰到她时,那个身影陡然化为一件单薄的红衣,在风中摇曳着,最终挂到树枝上。

无尽的恐慌袭来,我猛然惊醒,发现蜡烛早已燃尽,清晨的天色氤氲着雾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安。

昨晚踢下包袱的一幕烙印在我的脑海,让我催生出某种难过。

可那些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远没有银手镯重要。

“花灵,早。”蒲芳推门进来。

我穿戴好面具与帏帽,匆匆出门,“今日告假。”

“去哪儿?”

“下山一趟。”

他应了一声,好像说了句什么“我来时见到了阁主。”

我没答话。

琼峰山并非孤山,分别有大、小琼峰,两峰之间便是琼桂山谷。

山谷外遍布密林,山路难走。

行走间,我的帏帽总是被挂住,为了省事,我干脆将之取下挂到了树干上,离开时再戴。

比照着昨晚阁主踢下手镯的位置,我一路跋涉到了谷下。

眼前灌木密缠,堪堪一条小路像是特意被清理出来的。

我顺着小路往谷中走,手持树枝横扫一片草地,只赶出一群虫蚁。

银手镯太小了,隐在杂草丛生的深谷中根本难以发现。

我饿得饥肠辘辘,眼见天色渐晚,心里着急,便跑到远些的地方找。

山上分明还亮着,可山谷率先暗了下来。

因着秋日天干,我又不敢点亮火折子,只能佝偻着背去搜寻,却捡到了两截状似玉石的碎块。

“到底是为什么要踢下来。”

我长吁短叹,疲累地直起身子,陡然看见正前方有个黑影。

那黑影是个人形,拢在林中的暗处,看不出样貌。

这到底是人是鬼?!

我猛然想起昨晚无人自关的院门,背后瞬间爬上冷汗,一阵悚然。

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待那黑影越靠越近,我下意识抽出手中的树枝,那黑影迈步过来,一掌拽住树枝将我拉了过去。

“救……”

我被捂住了嘴。

“是我。”

那人撩开帏帽上的纱,我才看清面容——

是阁主。

再一看帏帽,正是我白日里挂在树枝上的。

“阁主怎么不出声!”我心有余悸,当下也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

只要不是鬼就好。

她扔了树枝说:“以为你知道。”

月色移到我们这处,借着光芒,我见她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几道暗痕。

“阁主来这里做什么?”我放下心来,问道。

“找东西。”

她也用眼神询问我,我尴尬着回:“我也来找东西。”

我们心照不宣,共同摊开手,她的手中是裹满污泥的手镯,而我手中仅是几个碎块。

她从怀中取出其他几个碎块,在我手中拼凑了一下。

是一个不太入流的琉璃簪。

我将琉璃簪放进她的手中正欲离开,看到她原先站着的地方放着一堆东西,最上面是那件红衣,似乎已经破了。

“花灵,若我找人为你恢复容貌,你可愿当一段日子的林生,事成之后我会为你恢复身份,你想离开也可以。”

在当时当下,她说出的话无疑带着妥协。

我不明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如此坚持,沉闷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林生出面,不能是我?”

“不能,无人知你花灵,但却同情林生。”

“阁主,我想知道您到底为什么要给药谷报仇,只是因为林生吗?您分明……”

什么也不记得。

她垂眼瞧着手中破碎的簪子,周身的冷意更甚,她道:“有个人日日夜夜叫我为他报仇,叫我为药谷报仇,我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林子里的温度骤降,她抬脸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仿佛失去了焦距。

“你可曾杀过人?”她蛇蝎一般问道。

一股阴森爬满我的周身,我不禁后退。

“可曾逼他?”

“可曾帮凶?”

“可曾救他?”

她的眼神近乎阴鸷地看着我。

我见场面不对,却又不知道她突然怎么回事,连忙道:“没杀过,没杀过!”

“那你可曾救他?”

他是谁?我不知道,分明前一刻还在说药谷的事情。

她径直掠过来,长剑削开了我的衣袖,我吓得一步退到红衣上摔倒。

又是一剑横扫过来,剑锋擦过我的面具,瞬时,我下半张脸暴露。

疯了,她分明是疯了!

我滚在红衣中,眼睁睁看着她收了剑又向我刺来,这次直指心脏。

猛然间,我福至心灵,高呼:“我是林生啊!”

她的剑骤停,急刹在半空中,眼神中满是迷茫。

我重复了一次,“阁主,我是林生。”

她凑近我,手指按上我的唇,一点点抚过,“他叫我姐姐,还叫我夫君,唯独不叫我阁主。”

我效仿道:“姐姐。”

她没反应,目光有些呆滞。

我又叫了声,“姐姐?”

倏尔,她瘫软在我怀里,不省人事。

我无数次想上问苍天,尤其现在特别强烈,到底为什么活着的不是林生。

……

谷中夜里极冷,我抱着她更感觉像抱了个冰块,不出一夜,我甚至觉得她会活活冻死。

原来蒲芳说的阁主有隐疾是这个意思。

这种病确实无药可救,除非林生死而复生,可惜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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