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四爱】(24)

作者:是福不是祸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戴上面具,立即用袖子挡住脸颊,半转过身道:“阁主来药庐是有不适?”

“无事,你去睡罢。”

我正欲回房,只听她又道:“画上这位是?”

“药庐的第一任主人,林生。”

“我怎么没有印象,这药庐登记在册,那时我已上任。”

我摇摇头,“阿丑不知。”

她坐下来发起呆,模样看上去十分萧索孤寂。

今日本是宣布她与永王定亲之日,她却大半夜跑到药庐,当真匪夷所思。

“阿丑,有饭吗?”她突然道。

我心里猛然涌上一股熟悉,顺嘴道:“我给你做。”

说完,我进屋穿戴好,给她下了碗细面,拌了自己腌制的咸菜。

灯一点,她浑身的孤独便退却,恢复了白日里的强大与高冷。

“阿丑,你在做宵夜吗?”林朗揉着眼睛出来。

看到阁主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垮了下来,闷闷道:“阁主夜安。”

“嗯。”

阁主吃着面沉沉应了声,眼都没抬一下。

“朗儿,你也吃一碗吧。”

我给她也盛了几口。

但她却端着碗坐在门槛上吃,并不与阁主坐在一处。

我则同她一起坐在门槛上,仰望着星空。

比之普通人,我的面容到底让人心生怯意,可阁主方才却并不害怕,反而问我是不是阿丑。

我心下有种溢出的熨帖,感觉阁主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叨扰。”

说完,阁主起身绕过我们俩直接离开了。

我看着桌上的碗筷,此时整整齐齐放着,碗里已经空了。

这夜林朗又在堂屋对着林生画像跪了一夜,我搬了个小凳照看了她一夜。

画像上的人微微笑着,眼含柔情,眉如墨画,朱唇玉面。

这是蒲芳记忆里的师傅,更是林朗记忆里的阿父。

第二日夜里,阁主又来了。

“下碗面。”她道。

我和蒲芳面面相觑,两人钻进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蒲芳悄声问我怎么回事,我便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他。

他皱起眉头,叹气道:“孽缘。”

我:“啥?”

他:“没啥,做饭吧,孽缘。”

我总觉得他是在骂我。

药庐里会做饭的只有我一个,但从老一到小十宁愿大老远跑回家吃也不愿意吃我做的饭。

蒲芳倒是吃,每每吃完却总是一幅苦像。

我做完了饭,担心不合阁主胃口,又让蒲芳尝尝咸淡,他用筷子蘸了一口,“阿丑的手艺一向稳定。”

“不难吃是吗?”我确认道。

“和平时一样。”

“那就是不难吃,多谢,我这就端给阁主。”

“……”

今天她没吃完,随便扒拉两口便停了筷子。

我看她那副谁都不爱搭理的模样,也不敢上前问,只站在一旁当影子。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小半,我见她还看着桌上的饭菜发呆,提醒道:“阁主,不休息吗?”

她回神,看了看林生画像,又看了看房间,面上浮现出极其痛苦又疑惑的神色。

我看她不对劲,正欲上前为她诊脉,她却起身匆匆离去,呼吸粗喘着,十分压抑。

蒲芳已经睡下,又被我叫醒说起这事,听完之后无奈道:“她的老毛病而已。”

“什么老毛病?”

他正要对我说,却哽住了,摆摆手道:“阁中秘辛,长老们放话了,我得保密。”

回了房,我却辗转反侧,有些睡不着觉,这事也随着阁主此后未再来过药庐而渐渐淡忘。

那日林朗休沐,我去阁中找她,见问兵阁弟子押送了两个男人到水牢的方向。

我问林朗这些人是谁?

她不以为意道:“药谷余孽。”

“阁主抓他们做什么?”

她沉思了会儿,突然抓着我跟上他们,“我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可那水牢我们进不去。”

她晃荡着一个令牌,“我可以,再说你是药庐的人,没人会拦着你。”

药庐怎么了,药庐在千机阁中地位很高吗?

虽然是不用守许多禁令。

如林朗所说,我们进来得十分顺利,每个人见到她都很尊敬,似乎已经形成了什么不成文的规定。

那两个药谷余孽被沉在水中,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水淹过头顶。

问兵阁弟子手中拎着罐子,拍了拍,对他们道:“说还是不说,你们自己决定,奉劝你们一句,这里面可都是蛇,有毒蛇,有蟒蛇,还有水蛇,入了水什么也看不见,缠到哪里是哪里,有可能是你们的脖子,也有可能是你们的命根子。”

这些话光是听听都瘆人,更何况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郎。

那两人脸色惨白,“别,我们说还不行么。”

“那么,就从你们为何到杏色街说起吧,谁派你们去的,去做什么,一一都交代清楚,最重要的是,叶灵舟在哪里?”

那两人倒豆子般交代了——

叶灵舟派他们是去寻找万花谷的丁宁师兄,说丁宁师兄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起死回生之术的药郎。

而丁宁师从万花谷,所修习医术在于整骨易容,美肤养颜。

杏色街又是条花街,里面聚集了市井中不入流的娼妓小倌儿,三教九流混迹于此,丁宁自三年前那场灾难中逃脱,便是躲在了这处,被娼妓们保护着。

我听得云里雾里,正此时,水牢大门一开,阁主踏入,紧随其后的便是十长老常路。

“朗儿,快走吧。”我猫着腰想拽着林朗逃走。

然而她纹丝不动,等着阁主到了,俯身行礼,“阁主日安。”

常长老则是对她俯身道:“少主。”

我惊住,只见林朗得意笑着,拍了拍自己的令牌。

一个黢黑的“暗”字落在上面,十分低调。

那两个药郎又被迫将方才的说了一遍,但这次多了一句,“林师弟自焚,与他最亲密的丁宁师兄同他一起商讨过起死回生之术,现在已是世间唯一可能还知道此秘术的药郎。”

“你所说的林师弟,可是药谷毒宗林生?”常长老问道。

二人被冻得发抖,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阁主似乎想起了什么,望向常长老,“是药庐的那个林生?”

那个长老的面色有些古怪,回道:“是,您当日去药谷救过他,但只救回了阿丑。”

一旁的林朗早已按捺不住,脱口而出,“你们亲眼看到我阿父,”她停顿了下,“林生死了?”

那两人面面相觑,“林师弟身上全是火,什么也看不清,是死是活我们也不知道,后来药谷屏障被破,我们便跟着叶师兄他们跑了,其余不清楚。”

“阿父!”林朗突然抱住我,“你是林生,我的阿父!”

我懵了一瞬,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无所遁形。

阁主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推开林朗,“我不是你阿父,若我是你阿父林生,阁主早就交代蒲芳了。”

笑话,那画像上的人岂是我想冒充就冒充的?

“阁主,阁主她……”林朗说不出来话,似乎有口难言。

而那两名药郎也及时解了我的围,“当日投身火海的不止有林师弟,还有花灵花师弟。

花师弟师从万梦谷,擅长制造幻境,叶师兄本想带他离开,但他看到林师弟浴火自焚,伤心欲绝,抱着林师弟一同葬身火海。”

“暂且不说什么林师弟,花师弟,当年你们追捕林生是因为太后,现如今太后已逝,你们却又寻找丁宁做什么?”

两人原本想嘴硬一下,但当放了条无毒蛇进去,便又老老实实交代,可却也朦朦胧胧,并不详细。

一切真相唯有叶灵舟知道。

可大抵能猜出来,朝堂上的血雨腥风再度掀起,三年前发生过的一切将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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