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93)
谢昭宁于床榻间缓缓张开双眸,眼前是素白的纱帐,鼻端缭绕着浓郁的药香,耳侧却是一声又一声的抽泣。
他转头瞧着霍长歌趴在他身边哭得一双杏眸桃子似得肿,恍惚一时有无限感慨涌上心头,却又甚么也再记不得,唯余一腔满足似的喟叹,是他,又不是他。
“不哭了,”谢昭宁见霍长歌哭得肝肠寸断,心里疼得厉害,想探指碰碰她脸颊,手臂又无力抬起,只挣扎着哑声哄她,“不哭了。”
却不料,霍长歌骤然闻见他声音,不可置信般抬眸,微微一滞,泪登时落得更厉害。
“谢昭宁,你再不醒!”她崩溃大哭道,“我就要把合葬墓地挖在哪儿都想好了!”
谢昭宁闻言啼笑皆非,眼眶却又突然酸涩,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又因这一语,仿佛有微风从他身上卷过,飘出帐外,他似有所感,抬眸眺向霍长歌身后,果然——
他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周身笼着一层月光似的清辉,正温柔笑着站在那里,眼里蕴着朦胧泪光,眷恋得凝着霍长歌与她头顶那盏白兔宫灯,微微抬了手,似乎也想碰碰她脸颊。
谢昭宁虽不知为何又会有一个自己凭空出现,却下意识觉得理所当然。
窗外微风裹挟未散尽的水汽吹进窗棂,“咻”一声,卷着一室的缱绻,绕着那人周身一卷,他便留着些微的歆羡与怅然,就此消散了。
你爱过他,便也是爱过了我,那是我曾经的年少,知足了。
窗棂“哐当”一声轻响,霍长歌心中突然擂鼓似得一颤,似有所感一般,怔怔转头望着身后那扇正忽闪的窗,见空无一人,又茫然转回头来,却见谢昭宁撑着床榻坐起身,终于探指摸到了她的脸,笑着轻哄道:“不哭了,以后都不哭了,我已经——醒来了。”
第69章 耳扣
谢昭宁醒转过不得片刻, 消息便传入各宫。
连珩与连珍来时,太医还在诊治,待再与谢昭宁换伤药时, 连璋扔下手头事务也匆忙赶来。
连璋兀自撩开半副遮掩的帐帘,支开陈宝, 亲自帮扶太医与谢昭宁换伤药。
谢昭宁那伤胸前一道, 肩上一道, 背后还有一道,斜长而深,瞧着便可怖,虽已过了三日,又缝了针,但稍稍一动,便又有丝丝鲜血渗出。
连璋便蹙眉与太医道:“他还有多少血可流?总归得先将血止住吧?”
“创口太深, 莫牵扯、擦磨, 明日便能更好些。”那太医已上了些年纪,见怪不怪, 便缓声安慰他, “殿下莫急, 三殿下即已转醒,便已无大碍。”
说完提着药匣告退。
连璋却放心不下。
谢昭宁面色苍白得厉害, 如今似个纸糊的假人, 瞧着便让人难受。
他遂恼火得又寻霍长歌的事:“穷寇莫追!原还是你激进, 险些害死他!”
霍长歌正招呼连珍躲在一旁吃茶,闻言忍不住翻了翻眼白。
霍长歌自己也伤着, 虽未伤筋动骨,皮肉伤也着实不少, 只霍玄不在,谢昭宁又病重,苏梅也在养伤,左右她也没个能抱着撒娇苦闹的人,却非是她不知疼。
“可不是,我也悔来着——”她守着谢昭宁熬了两个通宵,哭得嗓子隐隐得哑,笑着哑声一开口,谢昭宁便知她要气连璋,果不其然——
“我就该开战前,一包蒙汗药把他药倒了,被子一裹扛出中都,瞎添甚么乱呢?您说是么,二殿下?”
“……”连璋随即让她噎一跟头,面色青白交错。
连珍隐隐想笑,适才一弯眸,却被连珩迅速扒拉到身后藏着。
连珍一头雾水间,忍不住又踮脚趴在他肩膀上,探出半个带笑的脑袋来。
他二人携手打完一仗,便又回到互看不顺眼的前境中去,简直翻脸无情。
谢昭宁哭笑不得,忙要撑手坐起来:“都是我的错。”
连璋便又匆匆拦他:“你躺好,动甚么?”
他一抬手,险些按在谢昭宁左肩伤处。
谢昭宁稍一错身躲过,又被霍长歌眼尖瞧见。
“你小心点儿!”霍长歌上前一把扯开连璋,自个儿坐在谢昭宁身前,跟护小鸡似得瞪他。
连璋:“……”
谢昭宁见他俩忍不住又要掐起来,急中生智按着胸前伤处轻轻“嘶”了一声,唤道:“长歌。”
“我的香囊好像换衣裳时掉了,你去寻陈宝帮我找找可好?”他温柔握一下霍长歌拄在床边的手。
霍长歌便知谢昭宁有意支开她,虽不平,却又碍于他伤着,只愤愤又横连璋一眼,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