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234)
寝殿内,一室龙涎香气还未散尽,那是连凤举惯用的熏香,气味浓郁颇有压迫之感,肖似连凤举其人。
皇后坐在那香气缭绕间,只觉胸口沉闷、气息不畅,似要晕厥过去般难受。
夏苑见她面色难看,便与她抚了抚后心,故意寻了话头道:“婢子已攒好了送与郡主的食盒,又备了些姑娘家用的首饰,娘娘可要过过眼?”
皇后正萎靡颓唐,闻言眼神倏然一震,手扶桌面踉跄起身,侧眸死死盯着那食盒喃喃道:“长歌——长歌——霍长歌——”
“走!”皇后揪着夏苑衣裳,神情似有癫狂得五官突兀抽-动一笑,那笑容如溺水濒死之人一瞬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促而又明亮,“走,夏苑你、你与我去偏殿见、见见郡主那侍女去。”
夏苑手上拎着食盒与首饰匣子,茫然得被她推搡出门,出了正殿往偏殿过去,恰逢苏梅在空无一人的偏殿院中树下,端着个小瓷碟在喂霍长歌那只红腹锦鸡。
那锦鸡窝在树枝高处也不理人,埋头似在生闷气,云霞般的一道长羽无精打采垂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间。
“小祖宗,你与你那主子一般得倔啊……”苏梅着一身淡紫长裙,柳腰花态,立在树下仰着一张柔媚面庞,好声好气哄那锦鸡,嗓音无奈中又蕴着宠溺与戏谑,“咱们下来吃点儿东西可好啊?你若饿死了,我怎么跟你主子交代呀?”
她劝过半晌,那树上的锦鸡只不动,稳如磐石,丝毫颜面也不给。
皇后抬手阻了夏苑通传,悄无声息杵在院口直愣愣望着那锦鸡一瞬不瞬,眼角恍然便有泪光闪动,旧时记忆铺天盖地袭来,似又回到了少女时的岁月。
屋外暑气大盛,左右霍长歌也不在,无人可伺-候,宫人们便皆在室内待着,南烟煮了些凉茶正端着行过回廊,遥遥眺见皇后与夏苑时,也不知她们到了多久,竟无人通传,便匆匆奔过去行礼:“见过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她一出声,苏梅惊诧侧眸,亦忙躬身道:“苏梅见过娘娘。”
“……都起来吧。”皇后不动声色收回眸光,隐去眼底一抹不舍与惋惜,转瞬又是一副温婉端庄模样,抬手道。
“屋外炙热,还请娘娘先行入内。”南烟上前两步扶着皇后往殿内去,苏梅便与夏苑尾随在后。
入了殿内,皇后甫一落座,便指着夏苑手中食盒亲切笑道:“陛下-体恤长歌独自宫外养病,着本宫攒了食盒来,待会儿你出宫送去与她,也算聊表心意。”
皇后似一时难以按捺情绪,言行略有焦急,嗓音也微微颤-抖,与往日不大相同。
苏梅敏锐觉察出她异状,虽暗自忖度,却只神色如常盈盈下拜道:“苏梅代小姐谢过陛下恩典。”
她接过夏苑手中食盒,南烟便端了凉茶过来,皇后只饮了一口就不满紧蹙柳眉,与南烟交代:“本宫近日胃口欠佳,这茶涩了些许,去添上山楂再多煮上片刻吧。”
南烟闻言稍滞,顿了一顿方才应道:“是。”
她捧回茶盏转身又出去,临到门前,神色略有迟疑。
夏苑待她走了,便自觉往门口守着,屋内氛围霎时凝重起来。
苏梅见皇后竟连南烟也要避过,便越发坐实霍长歌此前的猜测,南烟怕与皇后无关,五皇子恐与皇后已离心,她还未及反应,便见皇后急急走下主位,径直便要与她作揖下拜。
“娘娘!”苏梅吓了一跳,忙探手阻止,“不可!”
“嘘,你别出声、别出声……”皇后周身战栗,满头珠翠叮当作响,脸色煞白,她按着苏梅手臂咬紧牙关,抑住因打碎尊严而喷薄出的窘迫与屈辱,嗓音中蕴着浓重哭腔抬眸道,“苏梅姑娘,我求你一事——”
苏梅越发惊骇,额前顿生冷汗:“娘娘——”
“你先听我说!先听我说,苏梅姑娘……”皇后急不可耐打断她,两手下意识掐紧她小臂,神情卑微而渴求,“我做姑娘时,便闻霍玄英名,世人多半只知他骁勇善战、忠君爱国,我却晓得他侠骨仁心、最是正直良善,万不会见死不救……”
“我这半年,日-日得见你家小姐,便知她亦如此,苏梅姑娘即是霍氏一脉,心中便该存‘道义’二字……”
皇后三言两语便将霍家捧到了云端,苏梅愈觉不对,简直遍体生寒,眼神遽然锐利机敏,正兀自警觉,便见皇后情绪已快崩溃,眼中泪珠翻滚,哽咽着道:“眼下我有一位旧友,无故陷落在这肮脏诡谲的名利场中,受制于人,性命危在旦夕,只求姑娘救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