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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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不会眼睁睁瞧着它无故沦亡而无动于衷……”
谢昭宁在窗前出神站了许久,眼前无端雾蒙蒙的,似乎有人影不住晃动,耳畔一时间又乱得很,有儿时与连璋的争吵,又有霍长歌适才那轻轻一语,两者交杂一处,吵得他头疼。
再后来,谢昭宁扶着桌面复又坐回桌前,只怔然对着面前一盘荷花酥,一动也不想再动,手掌无意识按在胸前,直直静-坐至破晓,那些争吵方才渐渐淡去,只回转霍长歌那清清亮亮的嗓音,似泉水击打在山涧间。
他恍然便笑了,眼底微有动容,似是终于有甚么地方松了一松,得到了些许的宽慰与解脱。
他于天光之中,比之昨夜越发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对着那盘糕点正中豁了一块儿的地方,轻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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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这月,倒不似昨日那般得清亮,只零散星光点缀在似浓墨般的夜幕中。
霍长歌趁夜回了寝宫,落地无声。
外间南烟正熟睡。
苏梅将迷香藏在香囊中,放在南烟枕边,自个儿拿帕子掩着口鼻,睁着眼守夜,见霍长歌回来这才收了香囊阖了眸。
霍长歌轻手轻脚解衣掀被,躺在床上时,还忍不住回想适才谢昭宁所说的那骇人听闻的旧事,她总觉那故事里似乎缺了些甚么……
她辗转反侧半晌,倏然灵光一现,那故事里缺的原是——她爹霍玄与元皇后幼弟武英王!
当年攻入皇城的便是他们俩,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谢昭宁又向来敬重他二人得很,哪里需要用“陛下大军”来代替呢?
可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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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还未亮,霍长歌睡下没多久,便让南烟唤醒了,她睡眼惺忪茫然看她。
“郡主,今日崇文馆开课——”南烟见她一脸莫名,恍然便道,“郡主该不会是忘了吧?”
霍长歌乏得头疼,手指掐住眉心,缓过半晌才反应过来:今日正月十八,元宵三日假已过,确实该去崇文馆了。
“没忘没忘,”她强打精神,信口扯谎,“夜里没睡好,只发梦,一时糊涂了。”
她拖着疲累身子爬起来,南烟与她洗漱了,又拿衣裳将她仔细裹好,方才拖着她往外走,苏梅自觉留下,也不多话。
屋外天色仍似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寒风呼啸,似隐隐裹挟了细雪,抬头仔细再分辨,又好像是错觉。
霍长歌只觉两条腿犹如灌了铅,她身子骨本就没寻常人那般得强健,又大病初愈,仍略有亏损着,也不知是不是夜里来去两回冻着了,皮下贴着胫骨的地方隐隐跳着疼。
她强行提着一口气,一路挣扎进了崇文馆,便见其余人皆到齐了,唯谢昭宁的座位还空着。
霍长歌敷衍得与众人点了点头,解了大氅不由便想往桌面上趴,室内暖意一激,她越发困倦,忍不住无声打了个哈欠,又幸灾乐祸心道,既是连璋人也在,便不是因公务脱不开身,怕谢昭宁亦是忘了日子,人还未起身。
倒也是稀罕了,他那般规矩谨慎的一个人,原也有马虎的时候。
又过了片刻,杨泽也来了,过了个大年,他气色也养好了许多,脸颊略微红润,似乎还胖了,只一把上羊胡子又花白了些。
杨泽往台上一坐,抬眸便见霍长歌趴在桌上,只露出双眼睛在看他,他神情肃然中又现出明显的忧虑,霍长歌便晓得前朝那事他已知晓了不说,怕连前朝此番目的他也猜了出来,才会如此担忧她,却不知她原还未料中另一层——她救驾一回,刀却白挨了,连凤举越发疑她霍家了。
霍长歌与他宽慰笑了一笑,稍稍坐直了身子,一手托住下颌,强打了精神听他授课。
十五月圆之夜,一出“二公主鬼魂皇陵索命”闹得人心惶惶,过去了三日还未有明确说法,几位皇子公主到底与二公主血脉相连,课上便始终心不在焉,模样俱是没精打采的,倒衬托不出霍长歌的疲累困倦了。
连珍还时不时痴痴眺一眼门口,怕是在等谢昭宁。
一堂课罕见的沉闷。
霍长歌手托腮听了一会儿,眼皮渐渐沉重,正忍不住要睡过去,恍惚闻见似是谢昭宁与杨泽在说话。
她挣扎着抬眸,果然便见谢昭宁仍着夜里那身丹青兰的衣裳,正羞愧得面色通红,与杨泽低声告罪来迟了,想来非是起身晚了,怕是压根儿就没睡。
杨泽见他眼下乌青一片,只道他因二公主之事歇不好,挥手让他落座,也不愿多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