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29)
夏宛扶了皇后往里走, 门外乌怏怏一群人跪了又起,皇后问道:“陛下人在几层?”
“回皇后的话, ”为首一位太监答, “三层。”
“果然。”皇后点头应一声, “不必通报了,本宫自行上去便是。”
言罢, 领着霍长歌进了楼内,穿过空旷的底层, 循了楼梯往上面去,每行一步,“吱呀”一响。
那一层正中蹲有一座硕大铜香炉,炉内香烟袅袅,四周绕墙挂有等身的人像,人像下摆新鲜果糕。
霍长歌由苏梅掺着右臂,抬眸扫过一圈,却见那些披坚执锐的人像尽是些历朝历代耳熟能详的名将,如项羽、白起、卫青、霍去病等。
“这一层供奉的乃是兵家所谓的兵神兵仙,”皇后偏头与她轻声解释道,“本朝三十九位已阵亡将领牌位皆在二层受香火供奉,其中一些功绩卓绝的,又另做了绣像悬在三楼上,个中便有璋儿的小舅与昭儿的生父。”
“武英王古昊英与清河郡王谢翱谢将军?”霍长歌应一声道,“曾听父亲提及过。”
谢昭宁的爹谢翱祖籍虽在翼州,早年却是随母逃难逃到了南方,在南方安家落户直待母亡后,又入了行伍,无师自通了一身统御水军的好本事。
后来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皆需钱粮,便有不少人打上了连家商号的主意,连凤举那时接掌连家不久,又才娶妻生子,为着妻儿也需得护持家业不至于被劫掠一空,便也生出了举事的心思。
恰巧谢翱那时已是军中七品牙门将,正议亲,女方虽是孤女,却是连凤举发妻古氏的手帕交,连凤举凭借这层干系搭上了谢翱,二人胸中俱有沟壑乾坤,一见如故,便因此结拜成了义兄弟。
连凤举于南方发迹时,便是靠着发妻同擅水战的亲弟古昊英与谢翱一路到的北地,后才遇的霍玄。
“是啊,当年的水师双璧,”皇后神情隐着些许愧疚似得喟叹一声,头上金步摇轻轻摇晃,偶尔发出“叮当”响声,在寂静之中尤显清脆,“如今一晃眼,也是好些年过去了。”
说话间,她们已上得三层,三层楼门大敞,迎面便是皇帝威严伟岸的背影,玄服背绣赤红火凤。
“皇后来了,”晋帝闻见响动回头,一摆手免了她们的礼,见着霍长歌意外笑一声,上下将她一打量,却道,“你不在屋里好生歇着,怎也跟来了?”
皇后温婉答道:“长歌来与妾身请安,正遇着珣儿回来,说是他两位哥哥身子不妥帖,妾身见她也担忧,就允她一同来了。”
霍长歌应声乖巧颔首,眨巴着一双杏眸,轻声细语道:“臣已无大碍了,想来瞧瞧哥哥们。”
“嗯,”皇帝淡淡道一句,情绪不咸不淡,“有心了。”
“不知璋儿与昭儿如何了?”皇后关切一问。
皇帝眸光微沉,负手身后,意味不明叹一声,侧过半身,让出身后连璋与谢昭宁来。
霍长歌偏头望去,只见谢昭宁与连璋正垂眸并排跪在正中,谢昭宁长发斜扎搭在肩头,深蓝中衣领口半解,眸色倒是清明,只面色的确不大好看,两颊微微凹陷,眼下一片青紫,嘴唇干裂起皮,只几日没见,竟似换了个模样般。
霍长歌心头瞬间一揪,似乎只那一眼的功夫,便令她情绪翻涌,牵动伤口,肩头不住跳着疼。
几位太医围在他二人身侧切脉,周遭一片寂静,半晌后,太医起身一拱手:“两位殿下身子无恙,只是悔过过于诚心,未吃未喝,竟亦未眠。”
霍长歌下意识眼神一松,往苏梅身上靠过去,皇后也欣慰一笑瞧了瞧皇帝。
那太医话音既落,又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太医道:“再加上二殿下心焦气躁,导致肺热体虚;三殿下又郁结于胸,所致气血不畅,故精神不济。此二者均乃心病所致,还需心药医,药石只可辅助,却治标不治本。”
连璋闻言怨怼一横谢昭宁,谢昭宁垂眸敛目不语,颇有些自责模样。
“前朝之事,顺其自然吧。”皇帝人在一旁,突然出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莫太过在意,愁坏了自个儿身子。”
谢昭宁寻声望去,见帝后竟一并亲至,身侧还杵着霍长歌,脸上竟浮起一层愧色,哑声虚弱告罪:“臣惭愧,竟惊动了陛下与皇后。”
霍长歌凝着他眼下那乌青,沉吟一瞬,略略生疑,秀眉越蹙越紧。
“罢了,”皇帝神色晦暗不明,只叹一声,“好生歇着吧。”
他说完话,见太医又留了几瓶顺气调理的药,便转身要走,竟丝毫无放人出楼的意思,皇后跟在他身后,嘴唇翕合半晌,想劝他一句又生怕惹他忌讳,触犯龙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