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09)
谢昭宁人在漫天血雾前惊恐一怔,视线竟让血色一时冲得模糊,他下意识踉跄后退两步,侧身避过,持刀的右手禁不住颤抖。
这原是他习武十余载,执掌禁军一年余,第一次亲手杀人……
谢昭宁眼睁睁瞧着那失了头的刺客尸身直愣愣杵在原地停留片刻,方才向后仰倒,温热血迹着沿白玉石阶淌下去,汇聚成河。
他身前一空,茫然挥刀护着周身要害间。
“啊!”一声凄厉尖叫,连珍倚在连珩身前,见状骇得快要昏死过去。
谢昭宁恍惚间寻声转头,倏然便有一剑往他腰间斜刺过来。
“狗贼!我杀了你!”那群刺客眼见同伴身首异处,愤恨大喊一声,随即杀红了眼。
谢昭宁余光瞥过晋帝那双深沉眼眸,又挨个从他身后面色惊惶的众人脸上滑过,狠狠一闭双眼,掀眸抬臂,隐去眼底的不忍与顾忌,复又迎敌而上。
刺客武艺卓绝,人数众多,源源不断从阶下填补而来,下手狠辣悍勇,攻守配合相当精妙,棘手得很。
谢昭宁尚可勉力一战,连璋却左支右绌,这阶上除此便再无人手护卫南晋皇家,而阶下那混乱场面,若再无至少两队百余人手增补——
霍长歌冷眼置身事外,于偏桌一角斜斜望着前方面沉如水的晋帝与阖眸不住念经的太子,禁不住心道,若他今日死在这里,北疆日后可能得一线生机?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登基,又会如何对待她功高盖主的爹?
她前世只当太子既能饶恕谢昭宁死罪,便该是心怀慈悲的,如今却又猜得知其中另有隐情……
皇权之下,她该信谁?她又能信谁?
可晋帝若今日死在这里——
霍长歌长睫轻眨,眸光透过人缝间,只凝着护在晋帝身前,已解下大氅只着薄蓝长衫,在人群中竭力拼砍至刀已豁口,却仍一步不敢后退的谢昭宁。
她心头不由一颤,谢昭宁又该如何?失职失察,竟任由前朝遗族蒙混入宫行刺,他可还会——自戕谢罪?
霍长歌眼里此时再无其他,只谢昭宁一道青烟似的身影晃动在火光之中。
陡然,有人分持一对子母剑,于谢昭宁背后斜刺而来,他闻声侧身格挡,避开后心要害,冷不防手臂却挨了一剑,衣袖登时裂开,一道血线呲出。
连珍捂着脸“啊”一声惊慌惨叫。
霍长歌眼前一花,双手收紧握拳,突觉那一剑竟似挨在她自个儿身上一般,胸口霎时莫名剧痛难当,呼吸一瞬不畅。
她前世为刺杀晋帝之时,谢昭宁不得出现护驾,便于他出征归来回转大营的路上,着人放了冷箭,致他重伤,她那时亲眼见着他让人抬回府上养伤,还有心思趁他昏迷窃他虎符拿去私刻,却也不曾如此痛过。
霍长歌手在胸前捂过一息,便觉她那一颗心从未跳得这般柔情过,似乎有些事她已隐隐约约明白了些许,却来不及细究,她垂眸轻笑一声,再抬眼,眼神骤然凌冽清亮。
前世欠你的,她想,从今日起,我慢慢还。
霍长歌倏然腾身而起,踩过椅背翻身于空中一跃,大氅翻飞,在晋帝与瑟缩在他臂间的皇后身前轻巧落下,似一只羽翅红艳浴火的鸟。
皇帝眼神一亮,又蹙眉微怔一瞬,皇后愕然一惊,愈发抱得皇帝手臂紧了,颤着嗓子轻喊了一声:“长歌?”
太子闻声睁眸,诧异而审度地瞧着她,丰唇一颤断了经声。
“霍妹妹,”连珩守在丽嫔与连珍身前,抬手一招,急道,“你快过来!”
霍长歌却恍若未闻,再往前蹿出两步,猝不及防出招,抬手一扣使子母剑那人手腕,向外使力弯折,听得那人“啊”一声凄惨嚎叫,夺他子剑,再抬脚将其踹出老远,解了谢昭宁身后危机。
谢昭宁身侧一空,余光一瞥见是她,竟禁不住厉声道:“你回去!”
“回去做什么?”霍长歌只凭一把子剑,转在腕间当匕首,矮身往他侧前方滑去,抬手狠辣往一人颈间一抹,那人眼珠一突,手上长刀掉落,捂着脖子哀嚎一声倒地。
她身后,连珍又是凄厉惨叫一声,似是被她吓到了。
“换刀!”霍长歌下手利落夺人性命,却是面色不改,脚尖一挑,将那人落地长刀挑起踢飞,凌空送去与谢昭宁,还不忘扭头对他笑上一笑,俏生生道,“三哥哥不必担心,帮你也不是白帮的,今夜之后,那十支箭我可是要定了!”
第33章 救驾
霍长歌那嗓音清亮悦耳, 于刀兵铁甲哀嚎声中听来尤其清脆,皇帝眸光一闪,竟不由抿了抿唇, 便连侧旁连连挂彩的连璋也闻声抽空略一侧眸,他已杀至乏力, 身上带伤, 浑身浴血, 再不见往日冷傲贵气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