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103)
“倒是辛苦两位哥哥了,来,弟弟敬你二人一杯。”连珩忍不住唏嘘,与他俩一相较,他只道自个儿礼部的职位越发显得清闲了许多,他爽快得攥杯抬手,桌上其余人便也随之附和,举杯饮尽一盏红枣生姜山楂茶。
那茶又暖又驱寒,还开胃,后味辛辣中又泛着淡淡的甜酸劲儿,怪好喝的,饮完将空杯往桌上一搁,身旁即刻有随侍宫人提壶来添。
众人待连璋先下筷子开了锅,便也开始围着铜锅往起捞煮熟漂浮起来的菜品,只连珍一杯接一杯得饮着那茶,觑着那热腾腾的锅口眼神隐隐有些犯难的意思,半晌后,已是饮茶饮得半饱了,终是不得不举了筷。
那锅里多是涮了些牛羊肉,连珍似是不大能闻荤腥味,左手扶着右手的袖口,面色不大自然地夹了些豆腐白菜的素食。
霍长歌随意瞥她一眼,心道怪不得她人瘦弱得厉害,不知是平日里已惯了挑食,还是在随她母亲丽嫔常年茹素。
连珣给连璧夹了些羊肉放进他的酱碗里,连璧捧着碗转身兴致勃勃去瞧阶下戏台上演的戏,碗吃空了也不回头,憨憨得不住乐,连带着霍长歌也被他引出了几分兴趣,吃了几口东西垫了饥,偏头下望。
他们身侧阶下,那四百七十余人的大宴也正热闹着。
再往远,戏台上那戏也唱得颇有些意思,讲得原是一位意外落入凡间失了法力的神仙让一山寨里刁蛮的女霸王瞧中了出尘的皮相,被青天白日里抢回了寨中强行按头拜了堂,由此闹出一连串的趣事来,直让人忍俊不禁,台下哄笑声不断。
再后来,那神仙原也在女霸王身上尝出了凡人的七情与六欲,戏终时,他陪着那女霸王直到寿终正寝才重返天庭。
一曲终了,在那唱词与鼓声的余韵中,阶下一片叫好声,皇后抬袖掩唇一笑,偏头与皇帝道:“倒也算是个圆满喜庆的结局了。”
台上那戏班子宫外人称“小梨园”,登台唱的戏独一无二,本子皆是由一位惊才绝艳姓傅的先生写下的。
那先生惯会讲一些神神鬼鬼又瑰丽玄妙的东西,一出戏讲一个故事,一个故事里一对男女,一对男女有一段恩怨情仇,待那段恩怨情仇落幕时,便连戏中人的生死也一并结束了。
这种戏本不合适在大年节里唱,太伤,可架不住皇后闻多了“小梨园”的名头,出不得宫门,便央了皇帝将人请到宫中唱一回。
那戏班子半年前便得了圣令,丝毫不敢怠慢,以重金聘请姓傅的先生特地赶了几出喜乐的本子,就为了正月初一唱一晚。
夜渐深沉,星缀天边。
第二场戏一开,台上跟演杂耍似的,有人翻着跟头上场,动作干净利落,又有人身上吊着红绸从天而降,做一出天外飞仙模样,鼓乐也登时跟着奏起来,清丽婉转女声再一出,阶下众人又是一阵喝彩声。
“这又是个甚么戏?”皇帝只看了个开头,低声问一句,“不如前头那一出,词俗了。”
“《瑶姬》,”皇后悄声回道,“我适才瞧过那册子上的名儿,想来是化用的炎帝之女的故事吧?”
台上演得也的确又是神仙,一众妙龄少女皆身上裹了一截七彩绸缎,勒出一截纤细又柔韧的腰身,让绳吊着从棚顶上旋转飞下,似仙女临凡。
那戏唱得形式颇杂,唱词却简单易懂,却不是化用了传说中瑶姬的故事,而是讲的天上一位仙子下得凡间,投胎做了高门大户中的一位排行行二的小姐。
那小姐闺名“瑶姬”,性子活泼开朗、乐善好施,常行走坊间与人布施些钱粮,颇得其父与穷苦百姓爱戴。
一日,小姐父亲故交好友携女登门拜访,小姐夜里无意发现自个儿父亲为谋求那故交身上携的一枚举世罕见的玉佩,竟药倒了故交父女俩并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
小姐当即大受震撼,高声大喊引来下人欲大义灭亲,谁料竟被父亲当众栽赃污蔑,父女之情宛如一场笑话,比不得一枚玉佩值钱。
那小姐人在县衙惨遭逼供,酷刑加身痛不欲生,又感慨人心污秽,窥准时机正欲寻死,往日受过她恩惠的穷苦百姓竟自发前来劫囚,正乱做一团时,天上与她平素玩闹交好的众仙女亦下得凡间来欲接她重返天庭……
这戏比上一出少了些文墨的感觉,故事也讲得古怪,竟是在指责人性贪婪与肮脏。
“这是——”皇后“咦”一声,柳眉一蹙倏得迷茫道,“——这是傅先生写的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