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血(双重生)(13)
他的手指冰凉而有力,独孤遥喘不上气,没有血色的嘴微微开合,艰难道:
“……是你们看轻了我的命。”
太子怔了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失态。紧接着,他修长的手指猛地收紧,绯红登时攀上独孤遥苍白的脸颊。祭司惊呼出声:“殿下!”
他狠狠盯着她,蛇观察猎物一般,像是要把独孤遥脆弱的颈子绞碎。但最后他没有,而是狠狠甩开了她。
独孤遥重重倒在软枕上,咳出一口血。
“你以为你死了,封疆就拿你没办法了?”
太子冷笑一声,“我告诉你,若是你死了,封疆就会将你的尸体扔在两军阵前喂狼。”
独孤遥笑了笑,哑声道:“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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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遥身体损耗得太厉害,又临近产期,不宜再跋涉,就留在了巫祝殿。
封疆甚至都没来看她一眼,就回了军营,听说是乌雅公主偷偷跑出大都来找他,他要回去陪她。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乌雅公主才是封疆的王妃。封疆允诺,待舜国城破,便以舜国玉玺为彩礼,迎娶乌雅公主。
这些都是宝音告诉她的。宝音担心独孤遥,孤身一人跑来巫祝殿照顾独孤遥。她知道,独孤遥马上就要生了,身边不能没有人。
独孤遥静静听着军营里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在巫祝殿找到很多古籍,没有人在意她,她就天天去书房看书。
几天之后,宝音突然慌张跑进屋里,声音颤着,“娘娘,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独孤遥从书中抬起头。
宝音已经“扑通”跪在地上,哭了出来:“娘娘,怎么办,王上带人来找您了……”
独孤遥异常平静,在宝音的哭声里,她问了一句,“今天是五月十四,是不是?”
宝音抽抽搭搭地点头。
五月十四,大好的日子,宜上梁、破土、动武。
进攻燕山,就是今天。
封疆是来带她去燕山战场的。
他要当着舜国将士的面,将她这个公主亲自手刃,以羞辱舜国。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小腹却在这时传来撕心裂肺的绞痛,旋即听到宝音慌乱喊了起来:“娘娘,娘娘,娘娘您怎么流血了!快来人啊!”
似是有人用当初上刑的铁掌伸进她的小腹抓揉攥挤,疼痛如同潮水卷向四肢百骸,将她所有的意识的都吞噬殆尽。
她挣扎了足足四个时辰,从傍晚到深夜,血水几乎流干,终于娩下一具死胎。
——他们的孩子,还未睁眼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过早溺死在母亲腹中。
一道水痕划过独孤遥的眼角,不知是泪还是汗。苍白干裂的唇动了动,她说,“让我看看他。”
宝音默默流着泪,很快把孩子抱了过来。她的孩子静静睡在白狼皮中,脸色苍白如纸,身子又轻又软,真的像一朵云。
是个男孩,眉眼很像独孤遥,圆润而玲珑。鼻子与嘴唇则与封疆一模一样,线条流畅漂亮。他紧紧闭着眼,容色平和,与那些在母亲怀中安然入睡的幼儿无异。
他的眼尾生了一颗泪痣。
独孤遥的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许久:“伐木于阪,酾酒有衍。”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熟睡的幼子。
“阿衍,若有来世,娘亲愿你一生衣食无忧,陈馈八簋,酾酒有藇,做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她闭上眼,低头吻在儿子的泪痣上,泣不成声。
第7章 渐行渐远渐无书 (7)
这时,外面嘈杂了起来,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语气漫不经心:“怎么没动静了?孩子生下来,不应该会哭吗?”
宝音脸色煞白,她颤声道:“娘娘,是太子,已经等在外面许久了。”
独孤遥才发动不久,封疆的哈日铁骑就赶到了,这些以黑铁修罗面遮脸的亲军手持王令,如同无声流淌的暗河,将巫祝殿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紧随其后的是太子,他带着禁卫军,与哈日铁骑冷然对峙,寸步不让。
没人知道太子为什么来,神殿里的祭司想要劝阻,却被他反手用刀抵住脖子。
所有人见状,都识相地躬下身,为他让出一条路。
看着窗外闪烁的火把,独孤遥轻轻点头,哑声道,“请他进来吧。”
太子一袭白衣,墨发用银冠束起,甚至没有挂甲。他甩着佛珠慢慢踱进来,凤眸剔透,被屋里的血腥气呛得微微蹙眉。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看到独孤遥怀中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也只是淡淡挑眉。
“皇叔要带你去燕山了。”太子说,“你若不想死,就跟孤走。”
独孤遥抬起头,静静与他对视。她的容色苍白得吓人,乌色的发凌乱贴着面颊,仿佛被雪压尽落梅的枯枝,有一种憔悴而绝望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