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67)
云贞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虽然,我没有你这些烦恼,可有时想到将来,也觉得茫茫然,未知何所之也。可能活着,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没有十分如意的,譬如你这会如意了,就会生出别的想法,也就变成了不如意。所以,不如不要想太多,心里还觉踏实些。”
蒋锦沉吟半晌,喃喃道:“可能就是这样吧。”
说了一番闺房私密话。不觉天色暗了,刚要掌灯,只见采芹拉着桂枝走进来,笑嘻嘻说道:
“姑娘们还在这儿说话哩,少奶奶请去赏月,叫了两三次了,老爷太太,少爷他们,早都在外面了!”
第26章 (下)
【闻古韵儒士动深悲】
二人出了门, 果见半空里一轮明月,清清亮亮,冰盘一般,照得四下如同白昼。蒋铭和陆青正在荷花池边站着, 看她俩走过来了, 也往敞厅上来。
厅里早已放下桌椅, 设了两张席面, 摆着各色细巧点心果品,炭炉也搬了过来, 烧着汤瓶。白氏和兰芝坐在西边桌说话。东边桌允中正在点茶, 蒋毅和蒋钰一旁观看。
允中一手提着汤瓶,往茶膏上注水, 一手拿着茶筅击拂茶汤,盏内泛起浓浓的白色汤花。
少刻,把汤瓶放下了,将茶盏端给蒋毅二人瞧,看看汤花要落, 急将茶筅击拂数下, 只见汤花中泛出五瓣梅花图案, 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蒋钰赞道:“好巧花样儿!”蒋毅也笑吟吟点了点头:“中儿点的这茶,汤色上佳,咬盏也久,我看, 比你大哥点的还要好了。”
蒋钰道:“这水是哪里打来的?不像平日。”允中笑道:“大哥见的正是, 今日这水, 是从城西山上取来的泉水,不然, 茶汤也不得这么好。”
一时都聚在厅上。蒋毅左右看了看,问:“禥儿呢?”蒋钰看向兰芝,兰芝起身回道:“禥儿白天玩的累了,刚刚说困,睡下了。”
这厢蒋铭跟陆青两个说话。蒋铭知道不惯喝茶,所谓喝茶,对他不过是解渴而已,就张罗着要吃酒,笑道:“不如,咱们还是吃几杯,行个令吧。”
蒋毅道:“饮几杯也就罢了。又行令做什么?吵吵闹闹的,岂不糟蹋了这大好月色。”
蒋铭就不言语了,提着壶给诸人斟酒。又过来这边桌上问,白氏道:“你们吃酒,我们还是吃茶,咱们各人乐各人的。”
蒋钰一旁道:“吃酒也慢些儿吃,别吃醉了,我今儿请了琴师,一会儿就到了!”
蒋铭坐下来,问:“大哥请了什么琴师来?”忽然记起:“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和青弟在烧锅巷,看见大哥陪一个老人家吃饭,是不是那位?”
蒋钰笑道:“就你这双眼睛,贼尖,这事儿,我跟父亲还没说呢。”
转对蒋毅道:“前几日,我在倪大尹府上,听说有这么个人,从长安来的,一手琴弹得古风雅韵,只是,他不是这里人,素昔也不对人弹,又不张扬,所以知道的少。我就留了心,叫人打问,竟被我寻着了。原来这人是到溧水县会朋友的,走了上千里路,到地方才知那人四年前就下世了。因他和这个朋友十年前约好,今岁秋天一块儿到台城赏月,他才到了金陵。”
蒋毅沉吟道:“听上去,这人行事,倒是颇具古风,倒叫我想起范式张劭,全信诺而轻生死的故事了。这么说,他可去过台城了?”
蒋钰道:“是,我也觉得他这千里赴约,让人起敬。昨晚叫顾云峰送他去了覆舟山下,抚琴奠酒,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他说的顾云峰是蒋府里书办,是个秀才。
蒋毅点头道:“这做的好。”蒋钰笑说道:“这两天事多,我还没听过他抚琴,究竟也不知技艺如何,能不能中父亲的意。”
蒋毅:“且听听吧,看他这行事,应该差不了的。”
允中道:“既是大哥看过的人,必定是不同流俗。”
蒋钰:“话也不敢这么说。你们猜猜,这琴师在长安时,并不卖艺,却是做什么行当的?”
允中猜道:“若说琴艺高超者,以文士最多,大哥有此一问,看来他不是个读书人了。书上记载某人‘挟耕于霸陵’,莫非,这人是个农人?”
蒋钰摇头:“不是”。蒋铭道:“那我索性往偏了猜猜,或者,他是个江湖中人,任侠好武?”蒋钰仍说不是。两个人又猜了一回,还是不中,蒋钰道:“还是我说了吧,这人原是个做裁缝的。”
众人一听,皆觉诧异,蒋铭险些将一口茶喷了出来,笑道:“这真是无奇不有!他一个裁缝,好不好的,要做一个雅人,也行吧,却还做这个俗而又贱的营生。”